上一回我们说到,希特勒在反复犹豫与将领争执之间,最终拍板敲定了那场寄托着“东线扭转乾坤”幻想的夏季攻势——“堡垒”计划。他相信,只要能在库尔斯克这一点上重创苏军有生力量,就能重新夺回战略主动,把战线稳固在更有利的地带,为西线可能到来的盟军登陆赢得时间。然而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纸命令,实则是在将帝国最后的装甲精锐,推入了敌人早已准备妥当的“钢铁陷阱”。
与此同时,苏军也在悄无声息地为这场生死决战倾尽国力。他们深知这一战若胜,便可真正击溃德军战略反扑的希望,牢牢掌握整个东线的主导权;若败,则可能让几个月来建立起的战线功亏一篑,甚至重新面临退守的命运。因此,斯大林和他的将军们将整个国家的资源调度到库尔斯克周边,调集百万大军,构筑纵深百余公里的防线,将这片乌克兰黑土地,打造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战争绞肉机”。
就在几个小时前,在突出部南翼,一支苏军的侦察小分队,在一次大胆的夜间渗透中,抓获了一名正在进行最后线路铺设的德军工兵俘虏。面对着内务人民委员部官员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这名俘虏的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他用颤抖的声音,吐出了一个足以改变战局的绝密情报:总攻,将在明天,也就是7月5日凌晨3点,正式开始!
在1943年7月5日,那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黎明到来之前,一场由苏军导演的、史无前例的“炮兵交响乐”,提前奏响了它最狂暴的序曲!
凌晨1点10分,在突出部的南线,沃罗涅日方面军的上千门大炮、喀秋莎火箭炮,率先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无数的炮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像一群愤怒的流星,划破漆黑的夜空,冰雹般地砸向了德国南方集团军群那些还在睡梦中的集结地域和炮兵阵地。
凌晨2点20分,在突出部的北线,中央方面军的炮群,也同样开始了怒吼!
整个库尔斯克前线,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爆炸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连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德军几十个师的部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钢铁暴雨”给炸得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帐篷被撕碎,车辆被点燃,弹药库发生了殉爆,炮兵阵地陷入一片火海,很多德国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从睡袋里爬出来,就在睡梦中被炸成了碎片。
苏军的这次炮火反准备,虽然因为情报的延迟和准备仓促,并没有完全达到“摧毁德军进攻能力”的战略目标,但它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德国人的脸上,极大地打乱了德军的进攻节奏,也让德军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出师不利的心理阴影。
即便遭到了苏军那毁灭性的提前炮击,但德国人那强大的战争机器,依然凭借其惊人的组织能力和纪律性,在拂晓时分,如期发动了进攻。
凌晨4点30分,南线。
随着德军自己的、更加猛烈的炮火急袭和“斯图卡”俯冲轰炸机那标志性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声,由曼施坦因元帅指挥的、强大的德国第四装甲集团军,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从哈尔科夫-别尔哥罗德一线,向着苏军的阵地,猛扑了过来!
其左翼,是由霍特大将亲自指挥的第48装甲军,他们的目标,是直取库尔斯克以南的战略要地——奥博扬。
其右翼,则是整个德军序列中,最精锐、装备最好、也最狂热的“王牌中的王牌”——由保罗·豪塞尔上将指挥的党卫军第2装甲军。这支部队,下辖着三个臭名昭着的党卫军装甲师:“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师、“帝国”师和“骷髅”师。他们的目标,是沿着普肖尔河的铁路,向着库尔斯克方向,实施决定性的中央突破。
拂晓的晨曦之中,一幅在后世被无数次描绘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战争画卷,在乌克兰的草原上,缓缓展开。
大批崭新的“虎”式重型坦克,被部署在了进攻队列的最前端,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楔形箭头”。在它们的后面和两侧,则跟随着数量更多的“豹”式和四号中型坦克。再往后,则是搭载着装甲掷弹兵的半履带装甲车和负责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的突击炮。
这支钢铁洪流,以一种看似不可阻挡的气势,碾过那片布满了弹坑的无人地带。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由地雷、战壕、反坦克炮和交叉火力点组成的、巨大的“死亡迷宫”。
当德军的坦克集群,耀武扬威地开进苏军的第一道防线时,灾难,降临了!
地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很多“虎”式和“豹”式坦克,虽然正面装甲厚得连苏军的76.2毫米反坦克炮都难以击穿,但它们那相对脆弱的履带和底盘,却经不起反坦克地雷的“亲密接触”。一辆又一辆的德军坦克,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履带被炸断,瘫痪在了雷场之中,动弹不得,成了一个个活靶子。
反坦克炮的怒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苏军将成百上千门反坦克炮,伪装得极其巧妙,部署在各种意想不到的位置。他们往往等德军的坦克开到只有几百米、甚至几十米的距离时,才突然开火!密集的穿甲弹,雨点般地砸向德军坦克的侧后装甲。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尽管苏军的防御极其顽强,给德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德军装甲部队那训练有素的战术协同和强大的火力优势,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还是起到了作用。
特别是党卫军第2装甲军,他们凭借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硬是用坦克和士兵的血肉,在苏军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7月5日至6日,在连续两天的血腥战斗之后,党卫军的装甲矛头,竟然连续突破了苏军的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线,向北推进了数十公里,其兵锋,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整个沃罗涅日方面军的防御体系。
面对德军那咄咄逼人的攻势,苏军的第1坦克集团军,奋力地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反突击。但他们装备的t-34和KV-1坦克,在面对德军“虎”式和“豹”式坦克那强大的火炮和厚重的装甲时,显得力不从心。很多时候,苏军的坦克手们,不得不驾驶着坦克,冲到极近的距离,去攻击德国坦克的侧后要害,其结果,往往是同归于尽。
据战后报道,在南线的拉锯战中,苏军有的坦克旅,几乎是成建制地被打残,一个旅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战斗中,被击毁的坦克就多达70辆!
面对南线那岌岌可危的局势,斯大林和朱可夫,终于决定,打出他们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王牌——从战略预备队中,紧急调动由罗特米斯特罗夫中将统帅的、强大的近卫第5坦克集团军,星夜兼程,向南线火速增援!
这支强大的装甲预备队,集合了超过800辆坦克和自行火炮,将成为阻止德军南线突破的、最坚固的“钢铁堤坝”。
就在南线打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的时候,北线的战斗,则呈现出另一种更加残酷、也更加令人绝望的“绞肉机”形态。
莫德尔元帅指挥的第9集团军,因为在进攻前遭到了苏军那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炮火反准备,损失惨重,整个进攻计划,被迫比原计划推迟了两个半小时才展开。
莫德尔先是在左翼发动佯攻,试图牵制苏军的主力。但罗科索夫斯基这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早就识破了他这一套,根本不为所动。
随后,德军集中了4个装甲师和3个步兵师的绝对主力,对着苏军第13集团军的防线,发动了猛烈的正面强攻。
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激战之后,德军虽然也艰难地突破了苏军的第一道阵地,向南推进了约5公里。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加坚固、也更加致命的防御体系之中。苏军在两翼的阵地,像两把巨大的铁钳,死死地夹住了德军那楔入过深的装甲矛头,使其侧翼完全暴露在了苏军的炮火之下。
到7月5日傍晚战斗结束时,德军在北线,付出了至少70辆坦克被击毁的惨重代价,却仅仅向前推进了不到10公里!
7月6日,罗科索夫斯基指挥苏军,开始发动局部反击,以钳制和消耗德军的攻势。而莫德尔,也孤注一掷地投入了他手中最后的预备队,加强进攻。双方在北线,展开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坦克拉锯战。
德军的主攻矛头,直指苏军第二道防线上的一个重要支撑点——一个名叫“波内里”的铁路小站。
这个波内里,是通往库尔斯克的北部交通枢纽,其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双方为了争夺这个弹丸之地,都投入了血本,展开了二战史上最残酷的阵地争夺战之一。
德军出动了约300辆坦克,在大量的“费迪南德”重型坦克歼击车的支援下,一次又一次地向波内里镇发动猛攻。德军的坦克几度冲入镇内,与苏军的步兵和反坦克手们,展开了极其血腥的逐屋争夺。战斗在车站、学校、水塔、甚至每一栋居民楼里爆发。双方士兵用冲锋枪、手榴弹、火焰喷射器、甚至是刺刀和工兵铲,进行着最原始的肉搏。
苏军第17近卫步兵军的士兵们,依托着城镇的废墟,死守不退,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德军虽然一度占领了波内里的大部分地区,却始终无法拔除苏军那几个像钉子一样钉在镇子里的顽强据点。
这一片小小的土地,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吞噬了数以千计的生命。其战斗之惨烈,令参战的德军官兵,都将其心有余悸地称为——“袖珍斯大林格勒”。
时间,来到了7月10日前后。
在北线,莫德尔的第9集团军,在连续强攻了5天之后,依然未能突破苏军的第二道防线。他们自己,却已经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坦克,伤亡惨重,进攻的矛头,已经被彻底磨钝了。莫德尔元帅,在向中央集团军群总司令克卢格元帅汇报时,用沮丧的语气承认:“我的集团军,已经流尽了血。” 7月10日,他被迫下令,停止进攻,转入防御。北线的“堡垒”,已然崩塌。
而在南线,曼施坦因的装甲集团军,虽然进展相对更深,但也同样陷入了苏军那层层叠叠的、如同蜘蛛网般的顽强抵抗之中。
第48装甲军,在向奥博扬方向的推进过程中,虽然也给苏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他们自己,也同样损失惨重,始终无法在苏军预备队的连续反击之下,取得决定性的突破。
眼看着从正面强攻奥博扬已经希望渺茫,曼施坦因,这位机动作战的大师,再次展现了他那敏锐的战术嗅觉。他做出了一个将直接导致战争史上最大坦克会战爆发的、决定性的战术调整:
7月11日,他下令,将作为主攻矛头的、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宝剑——党卫军第2装甲军,停止向奥博扬的正面攻击,而是突然转向东北方向,企图从侧翼,夺取一个在地图上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普罗霍罗夫卡!
这个地区,地形开阔平坦,没有太多的河流和沼泽,非常适合大规模的坦克集群展开决战。曼施坦因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在这里,用他最精锐的党卫军装甲师(麾下包括“骷髅”师、“帝国”师和“警卫旗队”师),引诱苏军的装甲主力,进行一场“面对面”的、决定性的坦克会战!他相信,凭借着“虎”式和“豹”式坦克在火力和装甲上的巨大优势,他完全可以在一场开阔地的对决中,彻底摧毁苏军的坦克预备队,从而一举打开通往库尔斯克的道路。
而苏军的朱可夫和瓦图京,在得知德军的动向之后,也立刻意识到了曼施坦因的企图。他们决定,将计就计,就在普罗霍罗夫卡,与德军最精锐的部队,进行一场“王牌对王牌”的、决定性的生死对决!
他们,同样打出了手中的王牌——刚刚增援到位的、由罗特米斯特罗夫中将指挥的、强大的近卫第5坦克集团军!
就这样,在1943年7月11日的黄昏,两支代表着苏德两国最高装甲兵水平的、由数百辆坦克组成的钢铁洪流,正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向着普罗霍罗夫卡这片看似宁静的田野,全速驶来。
一场人类战争史上,规模最大、也最惨烈的坦克大决战,即将在这片被后世称为“死亡之谷”的土地上,拉开它血色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