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反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建康。
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傻眼了,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孙泰利用他们完成了起事的所有准备工作。
不仅将死忠教众合法地武装起来,还将会稽郡的大量百姓煽动起来反抗朝廷。
首先遭到清算的是会稽的各大世家,庄园被蜂拥而至的教众和乐属们攻破,不少世家子弟死在了乱兵之下。
杀戮一旦开始,压抑已久的仇恨便被彻底释放出来,越来越多的底层百姓加入到乱军的行列,一起进行报复和劫掠。
谢安和陆纳进宫求见过一次,但司马曜没脸见他们,称病不出。
二人只得按事先准备的预案,让扬州刺史桓冲出兵,南下平叛。
京口的刘牢之收到消息的时间和建康差不多,但他的动作更快,不等朝廷下诏,立刻兵分两路,自领三千骑兵走吴兴郡,奔向钱塘,水军主力则沿海岸南下,直奔会稽郡城山阴(今浙江绍兴)。
这种时候,哪怕是桓冲,也没法对刘牢之的平乱之举提出反对,所以京口军顺利地第一个赶到会稽。
刘牢之如此急切,平叛还只是其次,救出会稽的王凝之家人才是他的第一目的。
三千京口兵经过钱塘之后,很快在永兴(今杭州市萧山区)遭遇乱军,刘牢之一马当先,杀散了这群只知道抢夺、还尚未成型的队伍。
但继续往山阴方向走,乱军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刘牢之不敢深入,率部回撤到永兴周边,等着主力水军的到来。
山阴城周边的庄园都被乱军占领,唯一的例外,正是王凝之三弟王焕之所在的王家庄园。
这倒不是乱军打不进去,而是孙泰提前派人守在了王家庄园之外。
孙泰这么做,也不是怕了王凝之,而是好巧不巧,王凝之不久前派人打探过江东教众的情况。
所以在孙泰看来,王凝之作为一名虔诚的教徒,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可消息传到临漳,王凝之恨透了这个野心家,真是会给自己找事。
他刚刚才出兵辽东,又加强了西线的防御,建康就在南边给自己捅了个窟窿。
议事的大厅里,王凝之向一众属下宣布自己要领军南下。
他不在,仅凭刘牢之一人,是不足以控制住局面的,肯定会被朝廷和桓冲排挤到一边。
这次王凝之的领军出征,在场的诸人都没有反对,毕竟扬州不是平州可比的。
崔逞甚至笑道:“朝廷无能,这是给了王公率军进入建康的机会。”
王凝之没这么乐观,“建康那边,桓幼子不会轻易放我进去,而江东的内乱,秦国趁机出兵的可能性很大,我们需要早做防备。”
皇甫真赞同道:“我们刚刚向平州出兵,河东的反应尚未可知,但至少不会像前几次那样,与我们并肩作战,一起对抗秦国。”
“是啊,”王凝之叹道:“所以最麻烦的不是那帮乱军,而是这个时机对我们太不利了。”
他进攻名义上归属于燕国的慕容德,事情的发展还不明了,但扬州出事,他不得不回去。
谁知道这帮乱军会闹到什么程度,万一被他们夺取了扬州,晋国很可能会四分五裂,对于王凝之而言,这并不是件好事。
崔逞问道:“王公打算带多少人南下?”
“对付这种毫无纪律的乱军,兵贵精而不在多,一万人足矣,”王凝之说道:“上党和弘农的守军都不能动,必须防止秦、燕两国偷袭,巴蜀和上洛那边同样如此,幽州方向还需要增兵,防止平州的战事不顺。”
沈劲的压力有点大,既要防范西侧的燕军,又要盯着慕容绍对慕容德的进攻。
皇甫真劝道:“不如暂缓对平州的进攻,等扬州的事有了眉目,再动兵不迟。”
王凝之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皇甫真面色坦荡,平静地与他对视。
“不可,青州军已经出动,我若是撤军,岂不是让朱刺史孤军深入?”王凝之说道:“况且慕容臧已经过去,我们的意图表露无遗,撤军只会让慕容德加强戒备。”
皇甫真点点头,不再相劝。
最后的决议,是王凝之率军一万南下,走兖州和徐州,快速抵达建康,给幽州的沈劲增兵两万,让他双线都不可松懈。
众人散去之后,王凝之仍仔细地伏案看着身前的地图,一处处城池和要塞的查看,确定自己的安排是否稳妥。
王殊挪到他身边坐下,搓着手,显得有些犹豫。
王凝之抬头扫了一眼儿子,“有事就说,何必扭捏作态。”
“我想去幽州,”王殊端正说道:“冀州有叔父在,不会出什么问题,幽州眼下更需要稳定军心。”
王凝之咦了一声,总算放下了地图,问道:“怎么会这么想?”
王殊不好意思道:“幽州在西边与秦、燕两国争夺草原,虽然眼下并未参战,但随时可能爆发战争,东线进攻平州,情况有些复杂,就算顺利,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沈刺史无暇分身,我想过去帮帮他。”
王凝之笑了笑,说道:“这话不对,以你的身份,你要是过去,就不是你帮他,而是他帮你了。”
王殊想了下,“阿耶可以给我一份巡边的临时差事,这样就可以了。”
“那倒不用,沈世坚是自己人,是你的长辈,不会在意这些,”王凝之笑道:“但我要提醒你,以后说话做事,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份。”
王殊乖巧点头,问道:“所以今日皇甫先生提议暂缓对平州用兵,阿耶怀疑他的用心了吗?”
“你倒是会举一反三,”王凝之答道:“说没有是假的,但谁没有私心呢,不过他只是提议,拿主意的还是我,所以不用太在意。”
王殊表示明白,又问:“阿耶怎么放心让我北上?”
“不放心又能怎么办?”王凝之叹道:“你是我儿子,这些事总得慢慢接手的。”
不过去幽州,并没有什么危险,又有沈劲在,王凝之其实放心得很。
王殊想到还在临漳的母亲,说道:“阿娘那里,还需要阿耶去说说。”
王凝之板起脸,“既然是你主动请缨,这种事,就得你自己去说,我忙得很,哪里顾得上这些。”
说完,他摆手将儿子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