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还在厅中未离开,谢道韫便找了过来。
“这次出征,你估摸着多久能回来?”
王凝之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兴师问罪来了。”
“阿奴自己要去,有什么办法?”谢道韫无奈道:“我是希望他能坐镇临漳,没必要像你一样,动不动就上前线。”
王凝之解释道:“他这也算不上去前线,最多到涿县和蓟县露个脸,让幽州军民知道他在就行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又没有阻拦,”谢道韫叹道:“只是想着他才多大,身上的担子未免太重了些。”
王凝之轻声道:“就是因为担子重,所以更需要早些锻炼。”
谢道韫点了点头,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这次大概出去多久?”
“不知道季文的情况如何,”王凝之答道:“顺利的话,将他救出来,再为道坚争取到平叛的差事,我就可以回来了。”
王焕之,王羲之第三子,字季文。
谢道韫问道:“你不打算趁这个机会留在建康?”
“时机差了一点,”王凝之摇头道:“我担心秦国会对我出手,燕国的态度也不好说,这个时候待在建康,对北方的局势不利。”
谢道韫认同了他的观点,“确实如此,等你成为进攻的一方,才可以安心坐镇建康。”
“是啊,”王凝之搓了搓脸,“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不能什么都想要,这次只要在建康打开缺口,让道坚挤进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只要刘牢之在建康站住脚,保证王凝之随时可以进城,那晚进一点也无妨。
谢道韫轻嗯一声,“你出发后,我就回洛阳的。”
“对抗秦国,关键在阿羯,”王凝之笑道:“不如你写封信骂骂他,让他少钓鱼,多干点正事。”
“又拿阿羯取笑,他何曾因为钓鱼误事?”谢道韫替谢玄辩解了一句,但随即也笑道:“不过他夹在秦燕两国之间,需要加倍警惕,应该是没时间钓鱼了。”
远在弘农的谢玄正召集麾下众人议事,突然鼻子一痒,捏了捏,继续说道:“王公对平州出兵,河东可能会有所反应,最近大家多盯着点对岸的动静,不可大意。”
刘袭问道:“会稽内乱,秦国会不会趁机兴兵来犯?”
“试探是少不了的,”谢玄说道:“我会传信桓镇恶,让他注意武关道,我们这边则守好崤函道,水军的战船负责往前查探秦军的动向。”
众将齐声领命,下去准备。
谢朗忧心道:“会稽叛乱,不知道那里的族人怎么样了,真没想到一向安稳的会稽郡也会出问题。”
“安稳只是表象,”谢玄摇头,“那么多的流民和乐属,一直得不到妥善安置,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谢朗有些不满,“也要怪陛下年少无知,轻易被妖道蛊惑,这才酿成此祸。”
谢玄叹道:“这么多年了,司马家终于又出了个想抗争的,可惜已经太迟。”
离明帝司马绍去世,已有五十年,这是被各大世家轮番掌权的五十年,司马家本就不多的尊严被肆意践踏。
“能力也太差了些,”谢朗不屑道:“妖道让他组织军队,他还真信了,也不想想,要是这么简单,哪里轮得到他来做?”
谢玄摇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我过两日往潼关那边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盯着点沿岸的防线。”
谢朗应了,说道:“小心蒲阪的燕军,王叔平偏偏在这个时候对平州出手,坏了盟友关系,让我们这里的压力大了不少。”
“不是他的问题,”谢玄解释道:“国有内乱,外敌自然会扑上来,说到底,只能怪建康朝廷不争气。”
谢朗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转身出去了。
谢玄坐下来,继续处理公务,他这个名不副实的雍州刺史,比之前在兖州时还忙得多。
王凝之这次出征,专门带上了刘裕,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当个亲兵。
毕竟是提前了的孙恩之乱,有刘牢之和刘裕这两个历史上拿孙恩刷军功的将领在手,王凝之十分心安。
队伍之中,刘桃棒神情沮丧,毕竟是教众叛乱,他虽然理解,但也有些失望。
王凝之劝道:“大部分教众和那些乐属、流民一样,都是被煽动的,孙泰是在利用他们实现自己的野心。”
“可这是叛乱,”刘桃棒面露不忍,“被抓到都是要砍头的,他们怎么就信了孙泰的话呢?”
王凝之叹息道:“活不下去,铤而走险是常态,再加上人都有从众心理,觉得大家都抢了,我不抢不就吃亏了。”
刘桃棒明显没太明白这话。
王凝之拿刘裕为例,“寄奴,如果你眼下在会稽,是会老老实实饿肚子,还是会加入乱军,一起去抢别人?”
刘裕虽然在同龄人里算高的,但穿上成人的甲胄,头盔还是遮住了大半张脸,闷声道:“我都不选,我宁愿入伍,拿这些乱军挣军功。”
王凝之大笑,“不错,这更像你的选择。”
刘桃棒郁闷道:“不知道这么一闹,扬州要死多少教众?”
“擒贼擒王,”王凝之说道:“这就要看能不能快速解决掉孙泰。”
不过王凝之的大军在抵达石头城后,并未能更进一步,而是被桓冲的人拦了下来。
会稽叛乱之后,桓冲坐镇西州城,派军前往平叛。
王凝之过来见他,问道:“幼子这是何意,我率军前往会稽平叛,为何不让我经过?”
桓冲是桓温最小的弟弟,其实只比王凝之年长六岁,“会稽局面已经得到控制,就不劳烦叔平了。”
“什么叫控制?”王凝之逼问道:“是孙泰被抓了,还是乱军都散了?”
桓冲镇定回答道:“我已经将乱军包围在会稽一郡之内,解决叛乱就在眼前。”
王凝之冷笑道:“幼子此言好生荒谬,会稽百姓正遭荼毒,你却在这跟我讲什么‘就在眼前’,需知多拖延一日,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丧生。”
桓冲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让你王叔平上,须臾间就可以平定叛乱了?”
王凝之继续嗤笑道:“越说越离谱了,我哪有这个意思,但我率军前来相助,是不是可以加快平叛?”
两人交锋间,焦头烂额的谢安赶来,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斗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