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杜仲然身边的那几个小厮,被卖去了哪里吗?”李闻溪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看似毫不相关的事。
邵保乐想要出言阻止,李闻溪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让他有些退缩。奇怪,他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了,居然会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吏?
康裕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几个小厮而已,他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子了,无关紧要的人,爱卖哪去卖哪去呗,出了杜府的门,生死与他不相干。
“那我告诉你吧,他们被卖去了北直隶顺天府。”李闻溪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了地点。
康裕与邵保乐听闻,齐齐色变!
康裕没想到,李闻溪是真的知道,而不是诈他!
邵保乐则惊讶这样的消息,一个小小的书吏,基本上等同于社会底层,居然能知晓,看来是他小看了人了。
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邵保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李闻溪,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书生,难道他的身份还有猫腻不成?
为何顺天府的名字一说出口,这两人的反应这么大呢?
无它,只因此地现在归属西北王吴佑德统治,两军在保定府附近交战,重兵把守的城关隘口,所有交通已断,任何人也无法自由来往两边。
换句明白点的话说,就是顺天府,淮安的人根本过不去,别管你是人牙子还是细作,哪怕你亲娘在那边十里的地方住着,你也别想过去见一面。
就连林泳思探明这一消息,也是动用了潜进顺天府的我方细作,才证实的。这些消息,都写在了康裕的卷宗里,因各方势力的持续关注,才让林泳思费了功夫仔细打探。
“你一定好奇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吧?”李闻溪的视线,从康裕身上,转移到旁边的邵保乐身上。
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就要把她扎穿个窟窿了,再不解释一二,恐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关进地牢里的人犯,对付这些疑心病重当成职业习惯的暗卫,她才不会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下乱说话呢。
林家有实力查出来的事,她拿来用而已:“林大人为了杜府父女被害一案,可谓尽心尽力了,这些资料,全在卷宗里夹着,大人并未禁止我等书吏查看。”
邵保乐的态度再次缓和下来。
“我想请问杜女婿,你到底是从哪找来的人牙子,如此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啊?还是所谓的人牙子,根本也是你的同伙,他之所以往来两方敌对势力如入无人之境,概因你本就是敌对势力派来的吧?”
“你是细作。”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邵保乐都被吓了一大跳,他可真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康裕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生活在本地,他有父有母,有亲长还有妻子,身份上没有问题。
“他是细作?某先去向王爷禀报!”邵保乐匆匆离去了。此事大到超出他的想象,相信王爷听闻也会惊讶不已。
同时这也是最坏的一种可能。
如果康裕是敌方细作,那么被调包走的银两恐怕早就运走了,王爷要有麻烦了!
果然,中山王立刻坐不住了,直奔地牢而来。
“参见王爷!”李闻溪头埋得低低的,行了个礼后,便准备退向一边。
这个前世很和蔼的公公,这一世再见,李闻溪心情复杂。
父子俩都是惯会虚情假意那一套的,他对自己和蔼,只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与项奉淳无甚分别,当自己没用之后,他变脸同翻书一样快,再也没有以前的温和,有的只是像看死人似的无情。
“免礼。你可确定,他真的是细作?”
“卑职只是依现有证据,做了个推理,却无实证。但从他种种不合理的表现来看,这个推理应有八成可靠。”
“所以,卑职认为,那些银两恐怕已经落入敌方手中,追不回了。”李闻溪越说到后来,声音越低,生怕自己一个不好,被当成泄愤的炮灰。
纪无涯可不是多讲道理的人,杀人可不需要证据,谁倒霉撞他枪口,死了也只会无声无息。
因此回完话后,她便大气都不敢喘地小心退了两步,留出充足的时间给纪无涯消化这一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军需这玩意,牵一发而动全身,闹不好会让中山王好不容易打拼来的领先优势荡然无存。
战场上瞬息万变,纪无涯肯定明白军心不稳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不是有句话说,阎王还不差饿鬼呢嘛,为他拼命的将士,吃不饱穿不暖,再被有心之人一撺掇,哗变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的可是真的?”纪无涯说话的语气还算冷静,无悲无喜,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已然怒极。
康裕缩了缩脖子,没有回答。
“动刑吧。”纪无涯甩了甩袖子,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立刻就有人上前拽起康裕,将他高高吊起,邵保乐一直没离手的长鞭抽了上去。
李闻溪在一旁,想走不敢,想看伤眼。
抽鞭子什么的实在太低级了,邵保乐很快转战其余刑具之上。拔指甲断手指都是小儿科,火红的烙铁按在皮肤上冒出的阵阵烤肉味让人觉得很恶心。
整整一天时间,地牢里行刑之人换了又换,康裕被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发出的惨叫越来越大声,像条白条猪一般在刑具上扭来扭去,几次熬刑不过晕死过去,都被一盆冰冷的盐水泼醒,接着发出更大的惨叫,听得李闻溪都觉得身上疼了。
他终于受不了了:“我说,我说。我是西北王派来的细作。”
“那些银两现在何处?”
“一个月之前,已经秘密运往顺天府了。”
一个月?那不是康裕被抓的前夕吗?算算时间,哪怕他们动作再慢,也应该早就到了。
纪无涯整个面皮都在抽搐,起身离开之前,丢下句“处理干净”。
李闻溪登时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所谓的处理干净,自己在不在被处理之列?
邵保乐面无表情地冲她招招手:“你刚才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李闻溪忙恭敬答道:“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倒是个机灵的。邵保乐点点头:“你走吧,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市井之间传出些有的没的,某便全算在你头上!”
“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