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丛理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第二天就是大年二十八,街巷上的游商都少了许多。
眼瞅着马上年三十了,哪怕再吝啬的人也得想方设法回家团圆,大抵是藏在国人骨子里的执念,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这一天,吃过朝食,李闻溪翻出一早准备好的红纸,细细裁成对联大小,准备大门外贴一对,堂屋门再贴一对。
她央着薛丛理执笔,又扔给薛衔两张小的,让他自由发挥。
贴完春联,扫了房顶,炸了丸子,吃了暮食,一家人其乐融融度过美好一天,待天完全黑透,谁也不想早早去睡觉,又凑成一堆聊天,说说笑笑,读读话本子。
薛衔是个小馋猫,在灶坑里扔了栗子,不时噼啪作响,他也跟着时不时溜出去偷吃,薛丛理装没看见。
记不得薛衔是第几次偷溜出去了,回来时嘴上还粘着灶灰,李闻溪拽着他想给他擦嘴时,才发现他神情有些惶恐。
“这是怎么了?”明明出去前,他还笑得很开心呢,吃个栗子的功夫怎么就像被吓到了似的。
“外面好像有人在撬咱们的门。”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有些瑟缩,想往薛丛理身后躲。
“站好!”薛丛理沉下脸:“翻过年就十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他训完薛衔,轻手轻脚地出了堂屋,凑到院门口,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听了好一会儿,差点就以为薛衔神经过敏,外面明明安安静静的时候,有人压低声音说话了:“铁头哥,要不咱们换一家吧,这家人的锁也太难撬了。”
薛丛理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堂屋,神色凝重:“外面果然有人。”
这帮贼人胆子真不小,居然敢在宵禁后跑来溜门撬锁,也不怕巡夜的衙役将他们抓去。
家里三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柔弱女子,一个半大孩子,都不能打,听刚才那句话,来的还不止一人,硬拼他们肯定要吃亏。
李闻溪当即立断,去了厨房生火烧水,连小火炉也没放过,也坐了壶水。薛丛理则将菜刀仔细缠在手里,保证不会被对方夺去。
“衔儿,回屋去。”薛丛理压低声音将薛衔往卧室里赶:“去把值钱的物什都仔细藏好。然后你锁上门,不许出来。”
“爹,我不是孩子了。我不走。”薛衔小脸煞白,却坚持地站着不动:“东西藏哪也不保险,他们只要能进来,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人和东西一个也逃不掉。
姜少问的老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之前是没有害命,但听姜少问说,他们也打了他老娘,为了问出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藏了银钱。
薛丛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刚才他还骂儿子不是个孩子了,这回旋镖扎得真快。
门口再次传来细微的响动。薛丛理不知道自家的门锁还能坚持多久,他领着儿子赶紧进屋收拾东西。
家里现银很少,只有几两,剩下的还是原来换的银票,没有动用过,他将这些全装进钱箱子,抱着来到厨房。
“爹爹,咱们要不躲进地窖里吧?”薛衔还有些印象,很小的时候,是随父亲躲在地窖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
“咱家那地窖太小,通风又不好,里面还放着些菜,很危险的。”平时他下去拿吃的东西,都得先掀开地窖门通风一段时间,再点根蜡烛试试安不安全才敢进去。
现在他们三个人进地窖躲藏,跟自断后路没什么两样。
李闻溪静静地将水舀子握在手里,看锅里的水终于开了,心底松了口气。
任你再牛的硬汉,被滚水浇头也硬不起来,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自救之法了。
门口的锁终于被撬开,门吱呀一声,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进了院子。
堂屋的灯已灭,只有厨房有些火光,三人窃喜,看样子屋里的人已经睡下,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大赚一笔了。
“铁头哥,咱们快点,地窖入口应该在那边!”这三个贼居然第一目标不是进屋行窃,也不是厨房这等放着吃食的地点,居然直奔开口并不明显的地窖而去。
黑灯瞎火的,他们如入无人之境般,连停顿都没有,就摸到了地窖边上,打开了窖门。
领头的那个壮汉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小心点燃了个蜡烛头,放下去试了一试,蜡烛没有熄灭。
“走,咱们下去!”三人欢欢喜喜进了地窖,留下薛丛理与李闻溪面面相觑。
合着还是熟面孔!
刚才蜡烛点燃后发出的光,照在三个笨贼的脸上,让薛丛理从厨房的窗缝里看得分明,正是当初他请回来,给他们挖地窖的人!
当初这三个人老实憨厚的模样与现在急切的贪婪面容形成鲜明对比,想想当初地窖完工时,因为活计干得又快又好,还多给了他们些工钱,那感觉就像咬到半只苍蝇般恶心。
三人都进了地窖,薛丛理一个健步冲了出去,将窖门盖上,站在上面充当负重,李闻溪也很快反应过来,拽来袋米压分量,自己也挤了上去。
地窖不大,入口也狭窄,不可能容得了三个壮汉一起用力开门,一个人的力量,在不好用力的姿势下,掀不开几百斤压着的门。
那三人在听到窖门的动静时,就知道他们被发现了,没有想象中的奋力挣扎,他们只不停地敲击着窖门,嘴里连连求饶。
“薛大爷,您行行好,我们实在是家里过不下去了,这才走了偏门,对不住了,我们知错了,求求您,放我们出去吧,再也不敢了。”
然而之前他们溜门撬锁的行为已经完全破坏了薛丛理的信任,他一言不发地坐在窖门上,懒得理这三个贼。
只要坚持两刻钟,这几个贼都得因缺氧而晕过去,到时候再将他们交给官差,就省事多了,也更安全。
谁知道现在放他们出来,会不会又是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之前他对他们礼遇有加,工钱上给得足足的,换来的是什么结果?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都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