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好，这好！”她戴着耳机乐得快转圈，“听得清了。”
“那你老人家吹吧。”徐峰对着一旁的贾张氏淡淡道，“您就天天守着我这个盒子，若是哪天还吵，我给你报修。”
他话音未落，对门的王婶儿就弹了出来：“大娘，你可别再骂人了，有了这玩意儿，你就图个清净咱也比你乐见其成。”
贾张氏见一时无人接她旧怨，火自然也就滞后。她盯着那盒子，又看了看周围渐渐找不到她的小矛盾，内心微微松动，竟第一次感到——这场她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争吵，也许真的能走向收尾了。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进四合院，院墙上的青苔因潮湿而愈加黯淡。原本喧嚣的气氛在那台吸音小盒子面前，竟奇怪地沉静下来。聋老太太边戴着耳机边轻声数落剧情，贾张氏则拎着鸡毛掸子坐在一旁，脸上挂着复杂的神情，既有不悦，也闪过一丝疲惫。
“哎呀，这盒子还真挺灵。”聋老太太把耳机摘下来，眼睛眯得跟菜花似的，“院子里没啥声音了，可我这耳朵还清楚得很，打仗那场面，仿佛就在我的前头！”
她抬头看了眼渐渐向两人靠近的徐峰，点点头，“小峰啊，你以后可得多给我弄点好东西。”
贾张氏却没有笑，只是嘴角动了动，像一只受伤的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你就逗我乐的吧？一个小盒子就想稳住我家的电视风波？你这是什么心思？”
她的质疑，却丝毫不给她带来怯意，因为她知道，院子热闹没几个日子，她也没那么软弱到随便投降。可说到底，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这场纷争，她其实已经厌倦了。
“别多想。”徐峰抽着烟，慢吞吞地把眉头展开，“这盒子要是没效，我再给你换。要是有效，大家都安静了，日子也好过，不比天天吵闹强？”
说完，他一挥手，朝老太太示意：“大娘，耳机调大声点，再试试。”
聋老太太应声又戴起来，嘴里‘咯嘣’一声啃起瓜子。“太好了，剧情清得像放dVd！我这心，那叫一个舒坦！”
贾张氏蹲到一旁，用布擦着被鸡毛掸子抚到干净的地砖，眉眼却柔和了许多，看着聋老太太的神情，心里又不是滋味。她觉得这人生——也许真不是非得忙死吵死才能证明自己存在。
就在这时，院墙那头忽然传来脚步声。几个邻居端着茶杯缓缓走进来：“哟，今天怎么不吵了？这节目咱老年人还真期待呢。”
大家围成一圈，半眯着眼，喝茶、磕瓜子、看电视——气氛静谧而微妙，仿佛所有旧日恩怨都已降温，只剩一股淡淡的窥视与释然。
许大茂恰好路过，瞟见这副景象，差点憋回声：“你们到底这下放过电视了还是换人当…咱可啥也不懂，只要别吵，我自个儿怕的可。”
徐峰举杯笑道：“咱在院子里讲究个日子清净，虽说是电视闹翻了，可现在也该让它当个老实的电器。”
他看了眼贾张氏，眼里闪过一丝揶揄：“大娘，你看这验证盒子，多实惠。”
贾张氏抬头看他一眼，嘴角终于微微勾起：“行，你这盒子要是再出岔子，我就把它当风铃挂我窗前，让你天天还记得我家电视！”
院子里又响起零星的轻笑声。但谁也没再提那被毁的电视，也没提修理费用，也没提谁推谁——因为在这一刻，沉默胜过了争吵，而每个人都知道，这月光下的平和，只是下一场暗流涌动之前，最安静的一刻。
院子逐渐安静，鸟鸣又起，碎光洒在青砖地上。墙后的狐狸眼，依旧注视着这一切。
徐峰正靠在自家窗沿，手中握着半杯已经凉了的茶水，眯着眼看着院子里缓缓浮动的光影。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扫向一侧，却忽然凝住。
那是一种熟悉的身影，一种他从小见到大的姿态，带着一点猫似的灵巧，一点蛇般的滑溜——贾张氏。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脚步压得极轻，蹑手蹑脚地靠近聋老太太的木椅，手上似乎还藏着点什么。
“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徐峰眯眼，脑中顿时浮起一团疑云。他向后微微挪了下身子，借着窗帘的遮掩，只露出一线目光盯着那边。
贾张氏看四下无人，迅速从袖口掏出一根铁钉，瞄准了老太太椅背上的那副耳机。那是徐峰不久前才托人从商场买来的，新式的无线耳机，声音饱满，音量大到聋老太太都能听个痛快。可此刻，在贾张氏眼里，那东西仿佛成了她生活的噩梦。
“天天吵死个人！说是耳机，声音比喇叭还响！”她在心里恨恨地咬牙，鼻子里发出细细的哼声，“我家还想不想过了？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她手法迅速，动作极轻，趁着老太太去厨房找茶水的空档，精准地在耳机底座拧了一道口子，那铁钉刺进了壳内，几乎听不到一丝声响。干完这一切，她面不改色地起身，还装模作样地朝厨房方向喊了一句：
“哎呀，老太太，你要不放点菊花茶试试？我这两天嗓子舒服得很！”
聋老太太的嗓音从厨房回荡出来：“成成，我这就泡！”
徐峰靠在窗边，嘴角抿出一丝冷笑。他没出声，只是悄悄地拿出怀里的一本旧日记本，翻到后页，迅速写下一行小字：
“贾张氏，耳机事件，动手在下午三点十五分。”
他并不打算立刻揭穿。他深知这种院子里的斗争，最怕的不是明刀明枪，而是无声的计较。要揭穿她，得等个合适时机，最好是——众目睽睽之下。
黄昏降临，聋老太太端着杯茶从厨房出来，一屁股坐回她的木椅上，把耳机重新戴上，闭着眼睛准备沉浸在她心爱的电视剧里。
可耳机里却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噪音，“兹啦——滋——咔——”像是半截电线泡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