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马队冲进柳林时,枯枝在头顶沙沙作响。
她翻身下马,靴底碾碎积雪的脆响惊飞了几只寒鸦,扑棱棱掠过茶亭残破的竹檐。
茶亭里围了七八个苏氏暗卫,见她来都退到两侧。
魏知古仰面躺在青石板上,灰布外袍浸着暗褐色血渍,左胸插着柄三寸短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前日她送他的,说“边关风大,系个红绳图个吉利”。
她蹲下身,喉间发紧。
魏知古的右手半蜷着,指缝里卡着半片碎瓷,瓷片边缘有新鲜的刮痕,像是临死前在地上划字被人打断。
她轻轻掰开他僵硬的手指,碎瓷落在掌心,借着随从举高的灯笼,隐约能看出划痕里沾着黑泥,像是“旧”字的上半部分。
“夫人。”暗卫头目压低声音,“我们到的时候,茶亭后窗有新鲜的脚印,鞋印是牛皮底,前掌磨损严重,像常年骑马的人。”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日前魏知古找到她,说在田承嗣的军械库当差十年,发现粮秣账目有蹊跷,“那些‘损耗’的粮草,都顺着卢龙道运去了契丹境”。
临别时他攥着她的手腕,指节发白:“苏娘子,您让我查的‘旧人’,最近总在我值夜时听见房梁有动静……您千万小心。”
“把碎瓷收进锦盒。”她站起身,披风扫过魏知古冰凉的手背,“用冰棺装了魏将军,明日一早就送回长安,交给他守寡的老母亲。”她顿了顿,声音发哑,“就说……他是为保大唐疆土而死。”
暗卫头目应了,转身时靴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苏婉儿望着魏知古微张的眼睛,伸手替他合上:“你交代的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回到临时驻地时,暮色已漫过窗棂。
王敬之守在门口,见她进来欲言又止。
苏婉儿解下披风,露出臂上渗血的纱布:“说。”
“夫人,去魏将军住处搜查的人回来了。”王敬之递过个雕花檀木匣,“床底下翻出这个,还有半瓶没喝完的药酒——仵作说,酒里掺了慢性毒药,最多还能撑半月。”
苏婉儿打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本账册,封皮都贴着“田”字火漆。
最上面那本摊开,墨迹未干的批注刺得她眼睛发疼:“天宝十一年八月,三百石粟米经古北口运往契丹,签收人‘鹰三’。”
“鹰三。”她默念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昨夜火场里捡到的半枚羽翎——尾羽泛着幽蓝光泽,正是契丹猎鹰的特征。
“传小铁进来。”她把账册推给王敬之,“让他带十个好手,沿着古北口方向查,重点问近半年有没有商队运过带鹰纹标记的货物。”
王敬之刚退下,杜鸿渐掀帘进来,手里托着块巴掌大的铜牌:“这是从魏将军心口取的,背面刻了字。”
铜牌沾着血,苏婉儿用帕子擦净,只见背面歪歪扭扭刻着个“安”字,笔锋生硬,不似唐篆圆转。
她指尖一颤,前世导师的笔记突然浮现在脑海——去年整理敦煌文献时,导师指着安禄山墓志铭上的怪纹说:“这不是汉字,是契丹秘纹,当年安禄山在平卢军时,养了批‘天鹰’密探,专门用这种符号传递消息。”
她冲进书房,从系统空间调出刚兑换的《边疆异俗志》。
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翻动,终于在“契丹篇”找到记载:“天鹰者,安贼私兵也,刺探情报、剪除异己,标记为‘安’字秘纹,刻于铜牌,随尸首留存以立威。”
“原来如此。”她猛地合上书本,烛火被气浪掀得摇晃,“旧人”不是什么隐世高手,是“天鹰”残党!
她提笔在信笺上疾书,将铜牌拓印附在分析报告里:“郭将军,此乃安禄山旧部标记,北疆恐有残党活动,望加强各隘口盘查。”封好信交给杜鸿渐:“连夜送往前军大营,务必亲手交到郭将军手里。”
“是。”杜鸿渐接过信,犹豫片刻,“夫人,您之前说的……那位导师?”
苏婉儿望着案头系统面板上的唐韵值——只剩最后300点了。
她咬了咬唇,点击兑换《风后八阵图》残篇。
淡金色的光雾中,一卷竹简书浮现,她展开扫过,指尖在“天覆阵”的位置顿住。
“王中郎。”她提高声音,王敬之几乎是立刻推门进来,“调集苏氏所有暗桩,从范阳到平卢,沿着‘天鹰’可能的藏身处撒网。我要他们在大唐境内,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王敬之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深夜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
苏婉儿坐在案前,摊开幽州地图,用朱笔在古北口、居庸关画了几个圈。
烛芯“噼啪”爆响,她抬头时,窗沿突然传来扑棱声。
一只灰羽信鸽落在窗台上,羽翼间夹着枚青竹管。
她心跳骤然加快——这信鸽的脚环是翡翠色的,和前世导师养的“小青”一模一样。
她取下竹管,抽出里面的帛书。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八个小字在暗夜里泛着冷光:“婉儿,好久不见。”
她攥紧帛书,指节发白。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模糊了信鸽的身影,却清晰映出她眼中翻涌的暗潮——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旧人”,毁了她拼尽全力要守护的盛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