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清晨,太阳光刚爬上宫墙时,京城早已是一片红妆。
苏映瑶端坐在鎏金鸾凤銮驾中,耳畔是百姓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声。
她垂眸望着掌心那支南海明珠步摇,珠芒在晨光里流转,却映不进眼底半分温度。
前世此时,她也着过这样的吉服,战战兢兢跟在皇后凤驾后,听着人群喊“贤妃娘娘“,当时只当是殊荣,哪曾想那些欢呼声里,藏着皇后命人在她鬓边簪的带刺珠花,藏着帝王在御花园与表妹私语时,她在偏殿等了整夜的冷茶。
“驾——“
銮驾缓下,车帘被掀起一角。
李常在垂首递来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娘娘,西市的百姓举着'盛世长宁'的灯牌,都要挤到御道上来了。“
苏映瑶接过茶盏,青瓷边沿还带着李常在掌心的温度。
她饮了口参茶,余光瞥见道旁垂首的小宫女,那是陈嬷嬷的孙女儿,昨日刚被她调去司衣局当差。
小宫女装作整理香包,却不动声色的悄悄把纸条碰到他的脚边。
车帘重新放下时,苏映瑶已将纸条展开。
娟秀小楷在晨光里刺目:“刘侍郎已联络七名旧臣,约定灯会时动手。“
她将纸条按在茶盏下,茶水氤氲起白雾,模糊了字迹。
唇角却浮起极淡的笑——这早就在她算中。
三日前李崇招供时,她便让张嬷嬷给陈嬷嬷送了两匹蜀锦,又特意在陈嬷嬷给萧煜递的信里,漏了半句“摄政王与太后今夜要巡灯市“。
萧煜若还存着翻本的心思,刘侍郎这群急功近利的旧臣,怎会不趁机跳出来?
“娘娘,灯市到了。“
鸾驾停在西四街口,苏映瑶扶着李常在的手下车。
满街灯彩扑面而来,绢纱扎的莲花灯、木框绘的山水灯、竹篾编的锦鲤灯,在风里晃出一片流霞。
她抬头时,正撞进墨羽寒的目光,他着月白锦袍混在人群里,腰间玉佩与寻常公子无异,唯那抹藏在袖中的玄色缎带,是暗卫统领才有的标记。
“去放河灯。“她轻声对李常在道。
李常在福身退下,袖中银哨轻轻一响。
街角卖糖葫芦的老汉抹了把脸,露出底下精铁面具;茶棚里说书的先生将醒木一收,露出腰间环首刀;连那举着鲤鱼灯蹦跳的孩童,也在跑过她脚边时,将短刃往袖中更藏了藏。
午时三刻,灯市最热闹处。
苏映瑶站在茶棚二楼,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
刘侍郎混在卖灯的摊子后,喉结上下滚动,手在怀里摸了三次包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是裹着染了疫毒的帕子,前世皇后就是用这招,让她染了时疫,在冷宫咳血而亡。
“娘娘,糖画要化了。“小宫女捧着糖画上来,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掐。
苏映瑶接过糖画,金红的糖丝在阳光下透亮。
她望着刘侍郎终于将包裹掏出,正欲往人群里掷,突然
“抓刺客!“
一声暴喝惊飞满街灯彩。
五个暗卫从茶棚梁上跃下,刀鞘精准击在刘侍郎腕间,包裹“啪“地落在地上,染血的帕子散出腥气。
周围百姓尖叫着后退,禁军如潮水般涌来,将刘侍郎同党尽数制住。
苏映瑶倚着栏杆,糖画在指尖慢慢融化。
她望着刘侍郎被押走时扭曲的脸,对身侧暗卫道:“送大理寺,让周大人作陪。“暗卫领命退下,她舔了舔唇角的糖渣,甜得发苦,前世刘侍郎正是在皇后授意下,往她药里加了慢性毒药,如今这苦,也该他自己尝了。
夜幕降临时,观灯楼的灯笼次第亮起。
苏映瑶站在最高层,俯瞰整座京城的灯火。
墨羽寒站在她身后半步,身上还带着日间在暗巷里奔波的风。“你猜他们为何选染疫之物?“她忽然开口,“前世我染时疫,萧煜在御花园陪表妹看桃花;我咳血求见,守门太监说'贤妃娘娘最懂规矩,怎会在皇上与贵人说话时打扰'。“
墨羽寒的手覆上她肩,掌心的温度透过云锦渗进来:“所以你要让他亲眼看着,他的棋子如何被碾碎。“
“不。“苏映瑶转身,步摇上的明珠撞出细碎声响,“我要他知道,他连自己的棋子都护不住。“她望着远处宫墙方向,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似有什么在蠕动,“你说,他还会再来吗?“
“若他真想赢你,就不会停下。“墨羽寒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但这一次,我会站在你前面。“
苏映瑶笑了,眼尾梨涡在灯影里忽明忽暗。
她正要说话,楼下忽然传来孩童的惊呼声:“看!
灯影里有人!“
她顺着孩童手指望去,灯市尽头的巷口,一道身影在灯笼与阴影间晃动。
面容被夜色模糊,唯那双眼亮得惊人,是萧煜。
他望着观灯楼上的苏映瑶,喉结动了动,声音被风撕成碎片:“这一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否恨我。“
话音未落,他已隐入更深的黑暗。
苏映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腕间玉镯突然一凉,墨羽寒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回府吧。“他轻声道,“明日还有事要办。“
晨雾漫进摄政王府时,静室的窗纸刚泛起鱼肚白。
林御医跪在软榻前,指尖搭在苏映瑶腕间,眉峰微蹙。
“娘娘这脉......“他欲言又止。
苏映瑶望着案头未燃尽的红烛,烛泪在青瓷盘里积成小丘。
窗外传来打更声,“咚“地一声,惊得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昨夜灯影里的萧煜重叠。
“林御医。“她轻声道,“有话便说。“
林御医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
“吱呀“一声,静室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