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自己被罢黜之事,沈知意心下明白,眼下最明智的抉择并非临阵脱逃。
既已水落石出,圣上亦得知她的真正身世,此地于她而言,的确再无容身之处。
与其执拗抗拒,倒不如就此顺水推舟,暂且随他们返回织羽,以待时机?
思及此,沈知意平静地回应道:“回织羽可以。可我需先与友人辞别,收拾行囊,再行启程。”
她环顾四周,却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便不由问道:“对了,李承渊何在?”
王子殿下闻言,微微一怔:“李承渊…可是那位冷面寡言的王爷?”
“正是。”
王子殿下笑了笑:“他今晨曾入宫求见,欲为你求情,奈何未能如愿。恰逢母后亦为求情而来,遂将此事说与母后知晓...是母后亲自遣我来接你。”
原来如此……
沈知意垂下眼眸,心中莫名一酸。
因为此番分别,日后怕是难再与他轻易相见...
王子殿下引着她来到王后身旁。
王后一见到她,顿时快步上前,一把将沈知意拥入怀中,哽咽道:“知意!我的孩子…让你受苦了…随母后一道回织羽吧!”
沈知意轻轻挣出她的怀抱,凝着眼前这位泪眼婆娑之人,轻声问道:“您……身子可好些了?”
她心中虽有千般情绪,却依旧唤不出那“母后”二字。
一番言说后,沈知意便径直前往官媒衙。
果不其然,苍蝇不叮无缝之蛋,消息传播之速令人咋舌...
姜筱与舒姝得知她即将离开官媒衙后,简直似是要喜极而狂,几欲腾空而起!
沈知意唇角反倒泛起一抹讥笑:“容你们高兴几日,不出旬日,我必将归来!”
此言一出,二人脸色骤然一僵,愕然无语。
沈知意寻到柳莹,欲与她话别。
可柳莹一见到她,便扑上前来,泪水夺眶而出:“知意!你当真要去织羽吗?你不要我了吗...”
沈知意轻抚其背,安慰着她:“我只是暂去,日后我自会归来,莫要忧心啦。”
柳莹闻言,虽不舍,却也低声道:“可你的身世…已然不同于往昔。”
沈知意却拉起她的手,眼含笑意:“那又如何?你我情谊,岂是身份可改?在我心中,你依旧是我最好的姐妹!”
与柳莹话别后,沈知意又转去寻到祁苓。
祁苓见她,则是摇头叹道:“才晋升不久,便遭此波折…你这莫不是受了你那房间的‘诅咒’?我看那屋子八成是被‘诅咒’过。”
沈知意轻笑着:“我敢断言,那房间并无问题,有问题的,唯有人心罢了。”
祁苓听罢也笑起来,故作正经道:“那若是他日你重回官媒之位,我定亲赴你房间喝上一壶清茶!”
沈知意笑着应下:“一言为定!”
几番道别后,沈知意便回房收拾行囊。
临行之前,她从抽屉中将那本前任官媒留下的记事簿小心取出,一并包入行囊,带上离去。
与王后一行人汇合之后,沈知意便登上了那辆驶离青洲的马车。
直至最后一刻,他终究未曾现身……
一路上的聊闲才得知,她在织羽的名号被称为“哈克”。
那位面相更为沉稳的大王子名号“若辰”,而那位与谢二小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二王子,则唤“兰波”。
抵达织羽国后,她心知自己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官媒沈知意,而是织羽国的哈克公主。
可初来乍到,此处山川陌生、人情疏远,除却母后与王子殿下,旁人皆是素未谋面。
“公主殿下,到了。”
一声温婉的唤语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侍女轻声在车外提醒。
沈知意抬手拂了拂裙摆,踩着金丝软毯步下马车。
眼前宫殿飞檐如龙,气势如此磅礴恢宏。
“恭迎哈克公主殿下——”
宫人齐声高呼。
她方惊觉自己已然被冠以异国封号。
沈知意眼眶微热。
当目光落在母后身上时,原本已涌至嘴边那思念青洲的言语,终是又咽了回去。
“本宫的知意长大了...”
母后抬手,轻轻抚过她发间。
“这里,织羽国。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一旁的兰波王子唇角微扬。
见她神情微滞,便开口道:“哈克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先回朝月殿歇息。”
他说罢,便抬手示意身旁女官:“好生照料公主,莫要让琐事扰了她清梦。”
沈知意微微福身,正欲转身离去,忽听他又补了一句:“明日晨起,自有人引你熟悉王宫。异国他乡,虽不比故土亲切,但既已入了你真正的家乡——织羽国,便安心做个闲散公主罢!”
在王后的细心安排下,沈知意每日最要紧之事,便是与亲母重叙旧情。
凤鸳殿中,王后倚坐在绣金软榻之上,眼眸柔和地凝着沈知意:“这些年,委屈本宫的女儿了。”
沈知意轻靠在其身侧,掌心贴着母后的掌心。
她缓缓道起在青洲这些年风云的沉浮,以及与李承渊的种种纠葛爱恨,不掩隐忍与心酸。
说至动情之处,王后忽地一把握紧她的手:“往后有母后在,再无人敢欺你半分!”
话音方落,殿外响起两道敲门声。
帘幕后,两位王子并肩而入。
若辰王子步履沉稳,气度自成,语声低沉且温和:“王妹既归织羽,总得熟识些风土人情。若有想去之处,唤我一声,王兄自会陪你走走看看。”
而兰波王子则微微颔首,手落在腰侧的剑柄之上。
他何时在腰侧挂了一把剑?
沈知意正疑惑着,便听其开口冷声道:“听闻青洲有个唤作苏婉柔的女子,曾让王妹受过委屈?”
言罢,他眼神一寒:“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好让她知道知道,织羽国的公主,可不是谁都能轻易辱了去的!”
若辰王子反手按住兰波王子的手背:“两国正值交好之际,行事还需多些慎重。”
兰波王子虽应声松开了手,但其眼底怒意却仍未消散。
沈知意见状,柔声道:“王兄,我既已来了织羽,便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女子。若你此刻妄动,只会叫两国生嫌,这…并非我所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