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忽地开口:“那日你回了花溪镇,不出一日衙署便收到了清水镇的信函,我想便是雨柔姑娘与许公子寄来的。”
季雨柔颔首:“即便需要守孝两年,但是三书六礼仍可照办,故而我与许郎修书寄往官媒衙,望沈官媒可来清水镇一趟。”
“但那时沈官媒并不在衙署,那日我前去帮高阶值房递文书时,正巧碰见媒官大人与姜筱说着何事,只听其言说清水镇三字,想必应是姜媒人替你跑了清水镇。”
“我们并不知晓来者是哪位官媒,只觉那官媒行事诡异、拖沓,不像是从官媒衙来的...”季雨柔蹙眉道。
若当真如温钰所言,是姜筱拿着信函独自前往清水镇,这“双婚帖”一事倒也不足为奇。媒官大人为了敛财可以毫无底线,姜筱也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姜筱?可是我牢里的两位官媒中的其中一个?”郑岩越觉这事蹊跷得有趣:“但你们怕是要找到确凿证据。”
他近步向前,自袖中取出一张白色信函:“公主殿下不妨看看这是何物。”
沈知意展开这张白纸,触目惊心的红字,正是二者八字...
“这是...阴婚庚帖...官媒明令不可接冥婚合婚,这当是被禁止的!”沈知意怒嗔道,在场众人皆是一怔。
温钰将这白纸庚帖接过,看到红字的刹那间,呼吸瞬时变得急促起来。
满是怒气的许彬忽地开口:“你们官媒一个个言说按规矩行事,却始终暗流涌动着!若有一丝敛财之机都要抓住,哪怕会危及他人性命!”
许彬所言也不全错,若真如此,媒官大人那些敛财之机也便数无胜数。仅靠着灯会节拨款的油水如何能填满他一百万两的贪墨账簿?
沈知意咬牙转向郑岩,看来着实又要去趟大理寺了:“郑大人,我有话欲当面问问姜筱,可否容我去趟大理寺?”
郑岩料到了她这反应,双臂环于胸前颔首答应。
路上,季雨柔交代了这冥婚庚帖的来历:原是她爹爹不满许彬的礼钱,她尚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弟弟,马上也到了说亲的年岁。她爹爹正等着这笔礼钱到手,好去帮弟弟说亲。
但这笔礼钱远远不够。
季雨柔的弟弟爱上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礼钱要凑够一万两。
许彬本就纳了与季家谈好的五千两礼钱,这也几乎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可待拿到这笔礼钱后,季雨柔的爹瞬时变了脸色。言说礼钱不够,纵是当着许彬的面撕了二人的婚书,并禁止二人再继续往来。
未过几日,那官媒便领着一户新的人家来季雨柔家说媒,只是此媒非彼媒。
与其说是为季雨柔找了一户“更好”的人家,不如说是为季家找了棵“摇钱树”。
那户人家前前后后来了几次,先是看季雨柔是否合其眼缘,确认合其眼缘后,立马又来第二次,言说是要见见她家祠堂牌位。遂偷偷跟了过去,却正见那户人家在为季家的列祖列宗上香,嘴里不时嘟囔着“以后定会好生将媳妇供奉好”。这一幕直接把季雨柔吓个踉跄。
季雨柔爹爹终是与其坦白,言说那户人家的儿子还未娶妻便已早夭,只道是受其儿子托梦欲给自己寻个夫人。
那户人家并不缺钱,只是近来鲜有红娘或官媒愿接这差事,才不惜出了大价钱寻着个官媒愿接此差事。
那官媒想必即是受媒官大人教唆的姜筱。
不觉间,沈知意已将双拳紧攥。
她难以想象人之坏,竟可坏到如此地步...但想来也是,前世的沈知意又何尝不是被爹爹与兄长一次次亲手推向深渊,以致其惨死于他人之手!
虽不是至亲血脉,但这又与杀人何异?!
“他眼里只有弟弟,从未想过他还有个女儿。”季雨柔绝望地低喃道。空洞的眼神中流露出近乎所有的悲痛与决绝。
但见许彬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幸而,她身边还有将其生命视作唯一,如此无条件爱她之人。
外面仍是阴雨不断,阴暗潮湿的地牢不禁教人直打寒颤,女子们则是下意识地将胳膊紧紧环于胸前取暖。
郑岩见柳莹打了个喷嚏,似是受了寒,便将自己的披风脱下递与她。
柳莹却抬起下颌朝向别处,一脸不屑地拒绝道:“不食嗟来之食!”
“你...不知好歹...”郑岩嫌恶地抖了抖披风,又披回身上。
沈知意闻言瞥了这二人一眼,唇角微勾,内心暗讽着姐妹的开悟能力。
转而对郑岩道:“郑大人,这里我已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怕越往深处走越是寒冷。这环境我早已适应,还请叫其他人于此等候你我二人罢。”
柳莹连忙站出,拦道:“等等!知意,我不怕冷,怎能叫你独自前往?我们无事的!”
温钰则开口反驳:“听知意安排便是,若我们众人一同前往,姜筱见我们人多势众,恐怕不愿道出实情。”
“还是这位官媒更明事理,你当该多学着些!”郑岩却在一旁添油加醋打趣道。
柳莹鼓着嘴移步至郑岩跟前,一拳砸落其胳膊上:“你最好莫要欺负我们知意,不然定要你好看!”那力道虽小,但却极具“威胁恐吓”之力,直教沈知意无奈摇头。
郑岩冷哼着走开,嘴里懒懒地嘟囔着:“走了,公主殿下。”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关押姜筱这间牢房:“去,把她叫醒。”
郑岩吆喝着狱卒,见牢房中的女子狼狈不堪,似是才经历过拷问一般,正蔫哒哒地垂首坐于榻前。而手脚上的锁链早已将其皮肉磨出血红。
若非想到眼前之人曾作恶多端,还险些要过沈知意的命,当真会体恤共情她一番。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你能落得此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狱卒将门锁打开,快步向前,一记耳光重重落于她本就带伤的脸上。
“轻点,她昔日同僚还在这看着呢!”郑岩责骂道。
那又如何?对沈知意而言,早已今非昔比。她只觉这狱卒打得还不够狠。
听到“同僚”二字,还未来得及抬眸看清是谁,姜筱便连滚带爬地挪至二人跟前:“同僚?同僚!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