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弹拖着一道细长的尾烟,画出一道不甚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钻进了那辆坦克的屁股——发动机的位置。
“轰!”
一声闷响,坦克内部腾起一股黑烟,炮塔上的机枪哑了。
紧接着,坦克的舱盖被从里面推开,两个烧得像黑炭一样的人影,惨叫着爬了出来,没跑两步就栽倒在地。
“好!”
战壕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好个屁!”张大彪把滚烫的发射筒扔给老王头,“都给老子省着点用!这玩意儿是对付铁王八的,别他娘的拿去打步兵!听见没有!”
“听见了!”战士们齐声应道。
恐惧,被这当头一炮,打消了大半。
白桦林的另一端,王老根始终举着望远镜,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岩石。
他看到了敌军的混乱,看到了他们的坦克在反坦克壕和地雷阵面前寸步难行,也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师长,正徒劳地试图重整队形。
“有点意思。”王老根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这个娃娃军官,比我想象的要硬气一点。”
身边的二纵参谋长有些担忧:“司令,敌人毕竟是全美械的王牌师,装备精良,单兵素质也高。这么打下去,咱们的伤亡……”
“伤亡?”王老根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参谋长心里一寒,“我问你,葫岛阵地上,咱们二纵躺下去了多少弟兄?”
参谋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一万两千八百七十一个。”王老根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个仇,不报,我王老根死了都闭不上眼。今天,就是他们还债的时候。”
他重新举起望远镜,镜头锁定在了那辆正在来回移动,试图组织反击的指挥坦克上。
“告诉炮兵营,别他娘的给老子炸那些小鱼小虾了。”
“把所有缴获来的105榴弹炮,都给老子对准那个坐标。”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狠狠一点,“给我把那个铁王八的指挥车,敲碎了!”
赵世杰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的部队,被死死地压制在这片该死的白桦林前,进退不得。
一野的火力,如同跗骨之蛆,从四面八方袭来,精准而致命。
他引以为傲的炮兵,在对方狡猾的游动炮击面前,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反制。
“师长!左翼被突破了!”
“师长!我们的后路……后路好像也被一野的火力封锁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赵世杰通红着眼睛,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想起了西点军校里,教官讲过的那些经典战例,那些被分割、被包围、最终被全歼的部队。
不!我不能输!我赵世杰,是党国的未来,是天之骄子,绝不能在这里,输给一群泥腿子!
“命令预备队!全线压上!从中央突破!给我撕开一个口子!”
他发疯似的吼道,“命令所有坦克,集中火力,掩护步兵!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去!”
他坚信,只要他的钢铁洪流能冲进一野那看似简陋的阵地,凭借装备和训练的优势,一定能反败为胜。
他的指挥坦克,向前挪动了几米,升起了指挥旗,为全师的突击指引方向。
也就在这一刻,王老根的望远镜里,闪过一丝寒光。
“就是现在。”
“开火!”
数十发105毫米高爆弹,带着尖啸,划破长空,如同苍鹰搏兔,精准地砸向了那片小小的区域。
赵世杰只听到了一种让他永生难忘的,如同死神撕扯灵魂般的呼啸声。
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世界,连同他的骄傲、他的理想、他的未来,都在一片白光中,化为了齑粉。
鹰愁涧。
顾名思义,连老鹰飞过去都要发愁的险峻之地。
暂编五十八师师长陈敬明,此刻正站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举着德国望远镜,志得意满地看着山谷下那条蜿蜒的公路。
他的主力,一个整编旅,近万人的兵力,像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
潜伏在山谷两侧的密林和岩石之后。所有的机枪、迫击炮,都对准了那条唯一的通道。
“师座,高明啊!”参谋长在一旁恰到好处地送上马屁,
“用一个团当诱饵,就把一野三纵那个疯狗李怀谦给引过来了。
等他们进了咱们这个口袋,到时候您一声令下,保管他们有来无回!”
陈敬明矜持地笑了笑,放下了望远镜。
“李怀谦,有勇无谋的匹夫而已。林楚生把他放在东路当主攻,真是瞎了眼。”
他掸了掸军装上不存在的灰尘,“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沉住气。等一野的先头部队过了山谷一半,再给老子狠狠地打!”
“是!”
山谷里,李怀谦的三纵,正“艰难”地向前推进。
“他娘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三纵一团二营的营长张二狗,正骑在一匹马上,
挥舞着马鞭,对着手下的兵破口大骂,“一个个跟没吃饭一样!磨磨蹭蹭的,
等到了阳沈,黄花菜都凉了!前面的尖刀连,给老子冲快点!”
尖刀连的连长,苦着一张脸,跑过来报告:“营长,不是弟兄们不卖力,是前面周司令的四纵,
走得太慢了!跟个娘们儿绣花一样,咱们快不起来啊!”
李怀谦的主力,此刻正跟在周至的四纵后面,而负责佯攻的,正是张二狗的这个营。
“周至那个面瘫?”李怀谦坐在吉普车上,听到前方的报告,嘿嘿一笑,
“他那是绣花吗?他那是给陈敬明那小子绣寿衣呢!”
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一脸兴奋的周至。
“老周,差不多了吧?再演下去,我手下那帮兔崽子可就真冲进去了。”
周至始终端着他那支m1步枪,像一尊雕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耳机里,侦察兵传来的报告。
“报告,敌军已全部进入预定伏击位置。”
“报告,敌军指挥部,位于鹰愁涧南侧山顶,坐标……”
周至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光芒。
他没有下达什么惊天动地的命令,只是对着身边的炮兵指挥官,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开始吧。”
陈敬明还在山顶上幻想着俘虏李怀谦,在熊司令面前大功一件的美梦。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不是炮弹的呼啸,而是一种更密集,更恐怖,如同成千上万块帆布被同时撕裂的声音。
他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只见山谷两侧,他埋伏部队的后方和头顶上,那些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火光。
那是炮口喷吐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