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西北角,废弃的北苑宫墙。
高大厚重的宫墙在连日的阴雨和地脉动荡的双重侵蚀下,早已不复往日的坚固。墙根处苔藓丛生,砖缝间杂草顽强地钻出,更有些地方,墙皮剥落,露出内里风化酥松的夯土。
谢长风一身玄色常服,外罩半旧墨色披风,独自一人沿着宫墙根下的僻静夹道缓步而行。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沉郁,如同这阴霾的天空。朔方军务已交接完毕,北境暂时无战事,他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椒房殿的消息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皇后危在旦夕,帝王几近疯狂……这深宫,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所有人的理智。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脚步停在一处墙皮剥落格外严重的地方。这里的砖缝裂开了一道寸许宽的缝隙,深不见底,隐隐有潮湿的寒气从中透出。缝隙边缘的苔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绿色,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谢长风蹲下身,剑眉紧锁,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那道裂缝。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捻起一点缝隙边缘暗绿色的苔藓粉末,凑近鼻尖。那腐朽的气息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却让他本能感到极度厌恶的……怨毒感。
这感觉……与白鹭湖底那腐毒的气息,隐隐相似!但似乎……更加阴冷,更加……根深蒂固?
就在他凝神探查之际——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那道墙缝深处传来!
谢长风瞳孔骤缩!身形瞬间暴退!
就在他退开的刹那!
“噗嗤!噗嗤!噗嗤——!”
数条碗口粗细、色泽暗绿发黑、表面覆盖着粘稠滑腻苔藓的狰狞藤蔓,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巨蟒,猛地从墙缝深处破土钻出!藤蔓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顶端如同张开的狰狞口器,喷吐着腥臭刺鼻的墨绿色毒雾!它们疯狂地抽打着周围的空气,带起呼啸的风声,狠狠扎向谢长风刚才站立的位置!倒刺刮过坚硬的宫墙砖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留下道道深痕!
腐藤!
而且是被某种极其阴邪怨毒力量催生、发生了诡异变异的腐藤!
谢长风眼中寒光爆射!腰间雁翎刀瞬间出鞘!刀光如匹练般斩向最近的一条腐藤!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刀锋斩在腐藤上,竟如同斩中了浸透油脂的老牛皮,坚韧无比!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反倒是那藤蔓上喷吐的墨绿毒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瞬间将刀锋附近的空气都灼烧得滋滋作响!
“好硬的孽畜!”谢长风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他身形如电,在数条狂舞的腐藤间穿梭腾挪,手中雁翎刀化作一片密集的刀网!刀光不再追求斩断,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专挑藤蔓关节连接处、倒刺根部等相对薄弱之处下手!
嗤嗤嗤——!
刀锋过处,粘稠腥臭的墨绿色汁液四溅!被斩断关节的腐藤如同失去控制的巨蟒,疯狂扭曲抽搐!喷吐的毒雾更加浓郁!
然而,墙缝深处仿佛连接着地狱的毒源!断裂的腐藤迅速枯萎,但更多的、更加粗壮狰狞的腐藤却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疯狂涌出!它们仿佛拥有某种共生的意识,竟开始相互缠绕,如同编织一张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毒网,朝着谢长风当头罩下!毒雾弥漫,将这片宫墙夹道瞬间化为一片墨绿色的死亡领域!
“找死!”谢长风眼中杀机凛然!他猛地将雁翎刀插在地上,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一股磅礴刚烈的战场杀伐之气混合着精纯的武道真气轰然爆发!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头仰天咆哮的血色巨虎虚影!虎啸震天,带着破邪诛煞的凛冽威势!
“破军——斩!”
血色巨虎随着谢长风并指如刀的劈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刀罡,撕裂毒雾,狠狠斩向那纠缠而来的腐藤巨网!
轰——!!!
剧烈的能量碰撞在狭窄的宫墙夹道内爆发!气浪翻滚,砖石飞溅!腥臭的墨绿汁液和破碎的藤蔓残骸如同暴雨般四射!
当烟尘毒雾稍稍散去,只见那道宫墙裂缝已被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断裂的腐藤如同垂死的巨蛇般在豁口处扭曲蠕动,流淌着恶心的汁液。更多的腐藤似乎被这雷霆一击震慑,暂时缩回了墙缝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
谢长风拄刀而立,微微喘息。玄色的披风被腐蚀出几个破洞,脸上也沾染了些许墨绿的毒液,带来火辣辣的灼痛感。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墙缝豁口,以及豁口深处隐隐传来的、更加阴冷邪恶的悸动,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绝不是自然生成的腐藤!其坚韧程度、再生能力,尤其是那股精纯的怨毒邪气,远超白鹭湖底的腐毒!这深宫墙根之下……到底还埋着什么?!
他必须立刻禀报!这邪物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竟是一块不知从哪个角落被震落出来的、半个巴掌大小、早已干硬焦黑、边缘沾着泥土的……烤红薯。
谢长风的目光瞬间凝固。
那熟悉的焦黑色泽……
是当年在青崖观桃树下,他亲手烤好,递给她,却被她气恼地拂落在地的那半块……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他弯腰,沉默地将那半块沾满泥土、早已失去温度的焦黑薯块捡起,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仿佛比刚才那腐藤的毒液更加灼人。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如同巨兽咽喉的宫墙裂缝,握着那半块焦薯,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背影消失在阴沉的宫巷尽头,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战场和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墙缝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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