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风带着一身腐藤的腥臭和宫墙裂缝的泥土,以及掌心那半块冰冷的焦薯,匆匆赶到椒房殿外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比宫墙战场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殿门紧闭,浓重的药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与能量枯竭的衰败气息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透出。龙影卫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个个面沉如水,按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毕露,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赵擎如同门神般伫立在殿门外,看到谢长风,也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凝重地摇了摇头,示意此刻绝不能打扰。
殿内。
燃烧的龙魂帝血所带来的金红光芒已然黯淡下去。萧衍依旧半跪在软榻边,高大的身躯却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气息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心口那处,青金色的龙纹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暗红裂痕,如同即将彻底破碎的琉璃!裂痕深处,金红的光芒如同残余的炭火,明灭不定,每一次明灭都带来剜心刺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过度消耗龙魂本源的反噬,如同最凶猛的潮水,正疯狂反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根基在动摇,帝星的命格在黯淡。但他依旧死死抓着云舒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掌心传递过去的龙气已微弱如游丝,却依旧顽强地不肯断绝。
榻上的云舒,七窍渗出的血丝已被擦拭干净,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只是,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在萧衍那最后一丝微弱龙气的吊命下,竟奇迹般地……稳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急速滑向深渊,而是如同风中残烛,虽微弱,却顽强地摇曳着,没有熄灭。
然而,这暂时的“稳定”,代价是萧衍自身生命的飞速流逝。他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耳畔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脉不堪重负的呻吟。
“陛下……陛下您歇歇吧!让臣等为娘娘施针……”王老太医跪在一旁,看着萧衍灰败的脸色和心口那可怕的裂痕,老泪纵横,声音颤抖。
“滚……”萧衍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掌中那微弱的联系上,集中在识海中那根在冰火炼狱中摇曳的青金薯苗虚影上。他不敢停!哪怕只停一瞬,他怕那微弱的火苗就会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伴随着赵擎刻意压低却难掩焦灼的通禀:
“陛下!谢元帅宫外求见!有十万火急军情!关乎……宫墙安危!”
宫墙安危?!
赵擎刻意加重的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萧衍混沌的意识!他猛地一激灵!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起一丝锐利!宫墙?!难道是……
他想起云舒昏迷前提及的、白鹭湖腐毒未清可能侵蚀地脉的警告!难道是腐毒扩散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更深的焦灼瞬间席卷了他!内忧未平,外患又起!他若倒下……这江山……舒儿……
巨大的责任感和对云舒安危的极致担忧,如同强心针,暂时压下了那灭顶般的虚弱与反噬的剧痛!萧衍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属于帝王的决断光芒!
“笔……墨……”他松开云舒的手,挣扎着想要起身,身体却猛地一晃,险些栽倒!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高无庸连滚爬爬地捧来笔墨和一方空白的明黄绢帛。
萧衍撑着榻沿,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颤抖着伸出手,抓起那管沉重的紫檀木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却在落向绢帛时,因手臂的剧颤而抖落大团墨迹,污了明黄的绢面。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心口撕裂般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不再尝试书写,而是猛地并指如刀,用尽最后一丝龙气灌注指尖!
嗤——!
指尖划破掌心!滚烫的帝王之血瞬间涌出!
萧衍以染血的手指为笔,以那方明黄的绢帛为纸,以心头龙魂为引,用淋漓的鲜血,急速勾勒!
他画的并非文字,而是一道极其繁复玄奥、充满了帝王威压与守护意志的血色符印!符印的核心,赫然是那根缠绕着龙纹的青金薯藤!藤蔓蔓延,连接着巍峨的宫墙轮廓!
血诏成符!
以帝王之血为契,以龙魂意志为引,号令薯网灵络,固守宫墙,镇压邪祟!
最后一笔落下,萧衍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向后重重倒去!鲜血从嘴角无法抑制地涌出!
“陛下——!”殿内一片惊恐的呼喊!
就在萧衍倒下的瞬间——
嗡——!
那道以帝王之血绘就的符诏,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金色光芒!一股浩瀚磅礴、带着无上威严与守护意志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洪流,瞬间穿透椒房殿的屋顶,直冲云霄!紧接着,顺着那覆盖大胤疆域的薯网灵络,如同帝王的意志,瞬间传遍万里河山!
皇宫各处移栽的薯藤,无论青玉龙纹薯还是普通赤焰薯,所有叶片无风自动,脉络间青金色的光芒前所未有地炽烈!光芒交织,隐隐形成一张巨大的、覆盖整个皇城的守护光网!尤其是西北角宫墙方向,那光网的光芒最为凝实,如同一道无形的堤坝,狠狠压向那从墙缝深处涌动的阴邪怨毒之气!
宫墙夹道深处,那蠢蠢欲动的腐藤,在薯网守护光网的压制下,发出无声的尖利嘶鸣,疯狂扭动的势头为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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