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县衙,朱仝看着被枷锁锁住的雷横,心里五味杂陈。他与雷横自幼相识,情同兄弟,可雷横杀了白秀英,按律当斩。知县命朱仝将雷横押往济州府,听候发落。
临行前,雷横拉着朱仝的手,泪眼婆娑:“朱仝哥哥,我死不足惜,只是家中老母无人照料,求哥哥日后多照拂一二。”
朱仝叹了口气:“你放心,伯母便是我伯母,我定会妥善安置。”他知道雷横此去凶多吉少,心中早已打定主意。
押解途中,行至一处僻静山林,朱仝停下脚步,解开了雷横的枷锁:“兄弟,你快跑吧,去梁山入伙,那里或许还有条活路。”
雷横大惊:“哥哥,你这是何苦?放了我,你会被连累的!”
“休要多言!”朱仝推了他一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自有办法应付。”
雷横对着朱仝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消失在山林中。朱仝则将自己的衣服撕破,弄乱头发,装作被雷横打晕挣脱的样子,回到济州府“领罪”。
知府见朱仝私放要犯,勃然大怒,判了他“失职之罪”,发配沧州。
沧州知府见朱仝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美髯飘飘,颇有几分关羽的模样,又听闻他为人正直,便心生好感,将他留在府中,做了个贴身随从,不用去牢城营受苦。
沧州知府有个四岁的儿子,人称小衙内,生得粉雕玉琢,极受宠爱。小衙内见朱仝生得威风,又有一把漂亮的胡子,便总喜欢缠着他玩,扯着他的胡子喊“美髯公叔叔”。朱仝本就喜爱孩子,对小衙内也十分疼爱,时常带他去府外玩耍,买些糖果、玩具给他。两人渐渐成了形影不离的“忘年交”。
雷横逃到梁山,向晁盖、宋江哭诉了朱仝的恩情。晁盖道:“朱仝是条好汉,若能请他上山,实乃山寨之幸。”宋江也道:“朱仝武艺高强,为人仗义,我早就想结识他了。”
于是,晁盖派吴用、雷横前往沧州,劝说朱仝入伙。
吴用、雷横扮作商人,在沧州城找了家客栈住下,打听清楚朱仝的近况后,便在一个傍晚,拦住了带小衙内玩耍归来的朱仝。
“朱仝哥哥!”雷横上前见礼。
朱仝见是他们,吃了一惊,忙将小衙内交给随从带回府,拉着二人来到僻静处:“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吴用拱手道:“朱仝哥哥,我等奉晁天王、宋公明哥哥之命,特来请哥哥上山聚义。哥哥因雷横兄弟受了连累,朝廷昏暗,不值得你效忠。梁山之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何等快活!”
朱仝摇头道:“多谢诸位哥哥好意,只是我已习惯了沧州的生活,知府待我不薄,小衙内也离不开我,恕难从命。”
雷横道:“哥哥,那知府不过是利用你,朝廷更是奸臣当道,你留在这儿,迟早会出事!”
“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朱仝态度坚决,“你们快走吧,莫要连累了我。”
吴用见朱仝执意不肯,便不再多言:“既然哥哥不愿,我等也不强求。只是日后若有难处,可来梁山寻我等。”
二人悻悻离去,朱仝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放不下知府的知遇之恩,更放不下那个天真烂漫的小衙内。
吴用、雷横回到客栈,吴用眉头紧锁:“朱仝不肯上山,这可如何是好?他是条难得的好汉,若能入伙,对梁山大有裨益。”
雷横道:“要不……我再去劝劝?”
“不必了。”吴用沉吟片刻,“朱仝重情义,尤其是对那个小衙内,几乎是视如己出。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军师的意思是……”雷横有些不解。
吴用附在雷横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雷横听完,面露难色:“这……这怕是不妥吧?小衙内只是个孩子……”
“为了梁山大业,只能出此下策。”吴用道,“我已让人去叫李逵了,他做事果断,能成此事。”
次日,李逵果然赶到了沧州。听闻要掳走小衙内逼朱仝上山,他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包在俺黑旋风身上!”
这日午后,朱仝带着小衙内在府外的公园里玩耍。小衙内拿着个拨浪鼓,笑得咯咯直响。朱仝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他,脸上满是慈爱。
忽然,一群顽童冲了过来,抢走了小衙内的拨浪鼓,笑着跑开。小衙内顿时哭了起来。朱仝连忙起身去追:“你们这群孩子,快把鼓还回来!”
他追出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小衙内的尖叫。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大汉抱起小衙内,转身就跑——正是李逵!
“李逵!你干什么!放下小衙内!”朱仝又惊又怒,拔腿就追。
李逵抱着小衙内,在前面狂奔,嘴里嚷嚷着:“朱仝哥哥,跟俺上梁山吧!不然这小娃娃可就危险了!”
朱仝怒火中烧,脚下发力,渐渐追上了李逵。他一把抓住李逵的后领,怒吼道:“你这黑厮,快放开他!”
李逵回身一拳打向朱仝,朱仝侧身躲过,两人扭打在一起。李逵怀里的小衙内吓得大哭不止。
混乱中,李逵脚下一滑,抱着小衙内摔倒在地。他怕朱仝抢人,情急之下,竟忘了怀里还有个孩子,反手一推,想把朱仝推开。谁知这一推,正中小衙内的胸口。小衙内闷哼一声,顿时没了声息。
李逵低头一看,见小衙内双目圆睁,没了呼吸,顿时慌了神:“俺……俺不是故意的……”
朱仝见小衙内死了,如遭雷击,目眦欲裂:“李逵!你杀了他!我要你的命!”
他疯了一般扑向李逵,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李逵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只是狼狈地躲闪。趁朱仝不备,李逵转身就跑,一路往柴进府的方向逃去。
朱仝抱着小衙内冰冷的尸体,悲痛欲绝,放声大哭。哭了许久,他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他要杀了李逵,为小衙内报仇!他提着刀,朝着李逵逃跑的方向追去。
李逵一路狂奔,终于跑到了沧州的柴进府。柴进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后代,家里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在地方上颇有势力,与梁山好汉也多有往来。
“柴大官人!救命啊!”李逵冲进柴府,对着正在院子里看书的柴进大喊。
柴进见他慌慌张张,满身尘土,忙问:“李逵兄弟,出什么事了?”
李逵喘着粗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柴进听完,眉头紧锁:“你这黑厮,怎敢如此鲁莽!小衙内是无辜的,你这不是把朱仝往绝路上逼吗?”
正说着,朱仝提着刀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李逵,怒吼道:“黑厮,纳命来!”
柴进连忙拦住他:“朱仝哥哥,息怒!李逵兄弟也是一时失手,并非有意为之。”
“失手?他杀了小衙内,我要他偿命!”朱仝双目赤红,挣脱柴进,又要冲上去。
这时,吴用、雷横也赶到了柴府,见状连忙上前劝说:“朱仝哥哥,事已至此,杀了李逵也换不回小衙内的性命。你现在杀了他,只会罪加一等,更难立足。”
柴进也道:“朱仝哥哥,知府大人若是知道小衙内死了,定然不会放过你。你已无退路,不如随我等上梁山,日后再做打算。”
朱仝看着眼前的众人,又想起小衙内可爱的笑脸,心中痛苦万分。他知道,柴进说得对,他现在确实无路可走了——知府不会放过他,朝廷也不会容他。他长叹一声,扔掉手中的刀,泪流满面:“罢了,罢了!我朱仝一生正直,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拜你们所赐!”
吴用连忙道:“哥哥肯上山,实乃梁山之幸!我等定会待哥哥如上宾。”
朱仝冷冷道:“我可以上梁山,但我有一个条件——我不想再见到李逵,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李逵在一旁听了,连忙道:“俺……俺就在柴大官人这里待着,不跟哥哥回梁山便是。”
柴进道:“朱仝哥哥放心,李逵就暂且留在我这里,等你气消了再说。”
朱仝这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上山。吴用见事情办妥,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安排人准备,带朱仝回梁山。
临行前,朱仝最后看了一眼沧州城的方向,那里有他短暂的安宁,也有他永远的痛。他知道,从踏上梁山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朱仝随吴用、雷横上了梁山,晁盖、宋江亲自迎接,待他十分优厚,朱仝心中的怨气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而李逵,则暂时留在了柴进府。柴进见他整日闷闷不乐,便时常开导他。
这日,柴进接到一封家书,信中说他在高唐州的叔叔柴皇城病重,让他速去探望。柴进看了信,忧心忡忡:“我叔叔一向身体硬朗,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李逵在一旁听了,嚷嚷道:“柴大官人,俺陪你去!说不定是有人欺负你叔叔,俺去帮你教训他!”
柴进一想,李逵武艺高强,有他同行也好有个照应,便答应了:“好,那就有劳李逵兄弟了。”
两人快马加鞭,赶往高唐州。到了柴皇城府中,只见柴皇城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气息奄奄,显然病得极重。
“叔叔,我来了。”柴进握住柴皇城的手,泪如雨下。
柴皇城见是柴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断断续续地说:“侄儿……我……我是被人打伤的……”
“是谁如此大胆,敢伤我叔叔?”柴进怒问道。
“是……是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弟,殷天赐……”柴皇城喘息着说,“他看中了我这宅子,逼我搬走……我不答应,他就带人打了我……”
柴进听了,怒火中烧:“殷天赐!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李逵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大吼道:“这狗贼!竟敢欺负柴大官人的叔叔!俺现在就去劈了他!”
柴进连忙拦住他:“李逵兄弟,不可鲁莽。我叔叔还未断气,先料理他的后事要紧。”
几日后,柴皇城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撒手人寰。柴进悲痛万分,为叔叔设了灵堂,准备办丧事。
谁知,就在柴皇城的灵堂上,殷天赐竟带着一群恶奴闯了进来。他斜着眼看着柴进,嚣张地说:“柴进,你叔叔死了正好,这宅子该归我了。识相的,赶紧搬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柴进强压怒火:“殷天赐,这是我柴家的祖宅,又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你休想得逞!”
“丹书铁券?那玩意儿在高唐州,我说了算!”殷天赐说着,竟一脚踹翻了灵堂前的供桌,“给我砸!把他们赶出去!”
恶奴们一拥而上,开始打砸灵堂。李逵见了,再也忍不住,从腰间拔出双斧,大吼一声:“狗贼!找死!”
他冲上前去,双斧舞动如飞,瞬间就砍翻了几个恶奴。殷天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李逵哪里肯放,追上去一斧,将殷天赐砍为两段。
柴进见李逵杀了殷天赐,知道闯了大祸,连忙道:“李逵兄弟,你快走!去梁山躲一躲,这里有我应付!”
李逵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对着柴进抱了抱拳:“柴大官人,多谢你收留俺,俺先走了!”说罢,提着双斧,翻墙而去。
殷天赐被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高唐州知府高廉那里。高廉是当朝太尉高俅的叔伯兄弟,平日里横行霸道,视人命如草芥。听闻妻弟被杀,他勃然大怒,立刻点起兵马,包围了柴皇城府。
“把柴进给我抓起来!”高廉坐在堂上,厉声喝道。
衙役们冲进府中,将柴进五花大绑地押了上来。
柴进毫不畏惧,朗声道:“高廉!我乃后周世宗柴荣的后代,家中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你敢抓我?”
高廉冷笑一声:“丹书铁券?那是前朝的东西,在我高唐州不管用!你纵容凶徒杀死我的妻弟,罪该万死!”
柴进道:“殷天赐在我叔叔灵堂上撒野,死有余辜!你若识相,就放了我,否则,朝廷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哼,朝廷?我哥哥高俅在朝中当太尉,谁敢怪罪我?”高廉嚣张地说,“给我打!先打他四十大板,再关进大牢!”
衙役们上前,就要动手。柴进连忙道:“慢!我有丹书铁券在此,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他让人取来丹书铁券,展开给高廉看。那丹书铁券是用黄金打造的,上面刻着太祖皇帝的御笔,写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
高廉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被贪婪和愤怒取代。他知道柴家有钱有势,若能将柴进治罪,不仅能报妻弟之仇,还能侵吞柴家的财产。
“这丹书铁券是假的!”高廉眼珠一转,说道,“竟敢伪造丹书铁券,罪加一等!给我拿下!”
衙役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柴进拖了下去,关进了大牢。
柴进坐在冰冷的牢房里,心中悔恨不已——他没想到高廉如此胆大包天,连丹书铁券都不放在眼里。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李逵能把消息传到梁山,让晁盖、宋江带人来救他。
而此时,李逵早已逃出高唐州,正日夜兼程地往梁山赶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梁山,搬救兵,救出柴大官人!
梁山之上,朱仝得知柴进被抓的消息,想起柴进的恩情,心中十分焦急。晁盖、宋江也义愤填膺,当即决定:出兵高唐州,救出柴进,严惩高廉!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