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回归,并非如潮水般涌来,而像是在一片死寂的黑暗荒原上,被人用火镰,奋力地、一次又一次地击打,终于,迸射出了一星微弱的火花。那缕来自少女指尖的七彩琉璃色光晕,就是那块坚硬的火石。它没有带来磅礴的能量,却带来了一种“秩序”。一种能够将凌云那些散乱的、即将彻底归于混沌的神魂碎片,“黏合”在一起的秩序。他那破碎的“我”,第一次,有了一个可以依附的“支点”。他不再是单纯的碎片,而是一个“被黏合的破碎之物”。这微小的差异,是“存在”与“消亡”的界限。
他被放置在一张粗糙的木桌上。构成他“身体”的那些琉璃状碎片,被少女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按照某种她自己理解的“人形”,大致摆放着。凌云能“感知”到这一切,他的感知媒介,不再是神识,而是他与这些碎片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被七彩光晕重新链接起来的联系。木桌的震动,空气的流动,光线的明暗,都通过这些碎片,向他传递着最基础的、离散的信息。他像一只由无数小镜子组成的复眼昆虫,世界在他眼中,是割裂的,却又是完整的。
少女的名字,叫柳清音。他是在“听”她自言自语时,捕捉到的这个信息。她似乎独自居住在这间简陋的、充满了草药气味的林中小屋里。她没有再用那奇异的七彩光晕碰触他,而是将他视作某种需要“照料”的奇特植物。她会用山泉水,轻轻擦拭他这些“碎片”上的灰尘,也会将一些她认为有灵气的草药,摆放在他的周围,仿佛在期待他能吸收。
这对凌云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这个世界的灵气,贫瘠到让他绝望。那些所谓的“灵草”,在他看来,与普通的杂草,几乎没有本质区别。他道核中的那团“灰色”能量,依旧死气沉沉,任何试图调动它的行为,都会引发整个“黏合”结构的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再次崩散。他最大的敌人,依然是“时间”。那微弱的黏合力,在时间的冲刷下,正在缓慢地消解。他若不能找到更有效的“养分”,最终的结局,依然是彻底消亡。
他尝试与柳清音沟通。他将自己最凝聚的一丝意志,附着在最大的一块道核碎片上,试图引发一丝能量波动。然而,他失败了。他的意志,如同一滴水,落入了干涸的沙漠,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他太虚弱了,虚弱到连表达“我存在”这个最简单的概念,都做不到。他被困在了自己破碎的躯壳里,一个看得见、听得见,却无法与外界进行任何交互的囚笼。
这种无力感,在第三天的黄昏,达到了顶峰。
小屋的木门,被一只脚,粗暴地踹开。三个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柳清音正在处理草药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清音妹子,这个月的‘供奉’,该交了吧?”为首的汉子,声音粗嘎,目光却在柳清音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黑风寨’的规矩,可不能坏了。”
柳清音站起身,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包,递了过去,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豹哥,这是这个月采的‘凝血草’。”
被称作“豹哥”的汉子,一把抓过布包,掂了掂,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就这么点?你当打发叫花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进了一趟‘迷雾谷’深处。里面的好东西,都藏哪儿去了?”
“迷雾谷深处太危险,我不敢进去。这些,已经是我能采到的全部了。”柳清音的回答,不卑不亢。
豹哥冷笑一声,目光落在了木桌上,那些被摆放成“人形”的、散发着微光的碎片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疑惑:“这是什么?从迷雾谷里带出来的?看起来,倒像是什么宝贝。”他说着,便伸出那只肮脏油腻的手,朝着凌云最大的一块道核碎片抓了过来。
那一瞬间,凌云那沉寂的意识,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怒。这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对自身存在被亵渎的愤怒。他可以接受被强者碾压,但绝不能容忍被蝼蚁般的凡人,当作玩物一样随意拿捏。这股极致的愤怒,如同最后一滴燃油,注入了他即将熄火的引擎。他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凝聚成一个点,不再试图引发能量波动,而是改变了方式。他将这股意志,狠狠地撞向了道核上,那个由“道标之-锚”留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要撬动这个世界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