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了。然而,它的光芒,非但没有驱散黑风寨中的寒意,反而将昨夜的狼藉与恐惧,照得一清二楚。狼七的尸体,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无人敢去收敛。每一个从尸体旁走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仿佛那尸体上,附着着看不见的诅咒。腹泻的瘟疫,并没有因为天亮而停止。茅厕周围,挤满了面色蜡黄、脚步虚浮的喽啰。他们的身体,被掏空了,精神,也一样。
豹哥一夜未眠。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他坐在自己的虎皮大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沾染了狼七鲜血的钢刀。刀柄的温度,仿佛还能传递给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的景象:那诡异的绿火,那凄厉的尖啸,以及狼七那张疯狂而陌生的脸。是山鬼,一定是山鬼!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足以遮蔽理智的参天大树。他开始怀疑每一个人。每一个从他门前经过的、低着头的喽啰,在他看来,都可能是下一个被山鬼附身的目标。
“阿三!”他突然咆哮一声。
一个正在不远处扫地的瘦小喽啰,吓得浑身一抖,扫帚都掉在了地上。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口,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大……大当家……”
豹哥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锁定着他。“昨晚,你负责西边的岗哨。那鬼火,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回……回大当家,小的……小的当时肚子疼得厉害,没……没看清……”阿三的声音,带着哭腔。
豹哥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猛地站起身,一脚将阿-三踹翻在地。“废物!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连个方向都看不清!”他还不解气,走上前去,对着阿三的身体,就是一顿猛踹。阿三发出一阵阵痛苦的闷哼,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垂死的虾米。周围的喽啰,都低着头,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上来劝阻,甚至没有人敢多看一眼。恐惧,已经彻底取代了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兄弟情义”。
豹哥发泄了一通,心中的烦躁,却有增无减。他喘着粗气,看着满院子病怏怏的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将他淹没。狼七死了,死在了他自己手里。现在,这个寨子里,再也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信任的人了。他一把将阿三像拖死狗一样拖起来,扔到两个喽啰面前:“把他给老子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他水喝!”
处理完阿三,豹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找出“内鬼”。他坚信,山鬼作祟,必定有内应。否则,那鬼火,怎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寨子中央?那该死的病,怎么会那么巧,就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战力?他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着可疑的目标。每一个眼神的闪躲,每一个不自然的动作,都成了他眼中的“罪证”。
在距离黑风寨数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里,柳清音正在处理着一些植物的根茎。她将它们捣碎,用树叶包好,埋在潮湿的泥土里,只留出一个小小的开口。这是凌云教给她的,一种利用自然发酵,来催生霉菌的方法。这些霉菌,将在数个时辰后,成为他们计划中,下一个环节的关键。她做得非常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她的内心,已经不起波澜。凌云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将那个坚固的堡垒,从内部,一点点腐蚀掉。
“他们的恐惧,是最好的武器。”凌云的意念,在她的意识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恐惧,会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伤害。我们要做的,就是给这恐惧,再添一把火。让他们从对‘鬼神’的恐惧,转变为对‘同伴’的猜忌。当他们连身边的人都不再信任时,这个团体,就等于已经死了。”
柳清-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能“看”到,凌云传递过来的,是关于黑风寨的“权力结构图”。豹哥,位于权力的顶端,但他最大的支撑点——狼七,已经被拔除。剩下的,是几个小头目,他们各自带着一帮人,平时,就存在着利益冲突。现在,这种冲突,在恐惧的催化下,正在被无限放大。
“下一步,食物。”凌云的指令,简洁而致命。“一个虚弱、恐慌,且饥饿的团体,会做出最不理智的行为。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他们饿死,而是让他们相信,食物,正在被‘诅咒’。”
柳清音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发酵的根茎,又抬头,望向了黑风寨的方向。那里的日光,虽然明亮,却仿佛,带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她知道,一场由饥饿和猜疑引发的、新的风暴,即将在那里酝酿。而她,将是那个,递出火种的人。
寨子里,豹哥的“清洗”,已经开始了。他又抓出了两个他认为“形迹可疑”的喽啰,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极其残酷的手段,拷问他们是否是“内鬼”。那两人,到死,也没能说出豹哥想听的话。这种血腥的镇压,非但没能稳定人心,反而让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每个人都在想,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已经开始悄悄地收拾细软,准备寻找机会,逃离这个正在走向疯狂的是非之地。
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逃跑路线,早已被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尽收眼底。柳清音,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观察着猎物们的一举一动。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将那些发酵好的“种子”,播撒到黑风寨的粮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