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攥着……一片碎瓷。”
张云雷那低沉沙哑、带着尘埃落定般疲惫的尾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最后一块巨石,轰然砸落!瞬间激起灭顶的绝望!
碎瓷……
那片来自两年前广德楼后台、沾着冰冷茶渍和最终碎裂声的青花瓷片?!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以一种濒死般的疯狂节奏,在脆弱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带来一阵尖锐到窒息的闷痛!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成冰!
“呃……”一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猛地冲出喉咙!我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剧烈地一颤!眼前瞬间漫开一片猩红!喉咙深处那股熟悉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腥甜,再次汹涌地翻腾上来!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再也无法抑制,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我猛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沸水烫伤的虾,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铃铛!”张云雷脸色骤变!眼中的疲惫瞬间被惊惧取代!他猛地俯身,一手用力按住我因剧烈咳嗽而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大把,用力却又不失力道地按在我捂嘴的手上!
“放松!别憋着!吐出来!”他厉声命令,声音带着一丝被逼到极限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强硬,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紧紧锁住我痛苦扭曲的脸,“看着我!呼吸!慢点!吸气——!”
他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指令,强行刺穿了我混乱濒死的意识。我被迫对上他那双盛满了惊惧、后怕和一种孤注一掷坚持的眼睛,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下意识地、艰难地跟随他的指令,猛地吸进一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咳…噗——” 更多的、带着暗红血丝的液体喷溅在厚厚的纸巾上!身体像被彻底抽空,虚脱地瘫软下去,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胸腔深处火烧火燎的剧痛。
张云雷紧紧按着我肩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生疼,仿佛要将我牢牢钉在床上。他死死盯着我,确认我咳血的势头暂时被压制住,才极其缓慢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紧绷的下颚线滑落。
窗外,凄厉的风雨声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疯狂地敲打着冰冷的玻璃窗。那密集的、如同冰雹砸落的噼啪声,一下,又一下,像重锤狠狠敲击在我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也敲击在张云雷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他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手按着我,一手紧紧攥着那团浸透了暗红血迹的纸巾。他不再看我,只是微微侧着头,紧锁的眉头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所有风雨和痛苦的卧室房门。
门板厚重,隔音极好。
但此刻,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窗外风雨的疯狂喧嚣中,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绝望而执拗的呜咽声,却顽强地穿透了所有屏障,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地钻了进来!
“……铃铛……”
“……对不起……”
那声音,微弱,破碎,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卑微的祈求和无边无际的绝望,混合着窗外凄厉的风雨声,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如同魔咒般回荡在房间里!
是他!是刘筱亭!
他还在楼下!在那片冰冷刺骨的暴雨里!攥着那片碎瓷!一遍又一遍地、卑微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我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被彻底逼入绝境的、不顾一切的疯狂!我死死抓住张云雷按在我肩上的那只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肤里,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哀求:
“哥…让他…上来…求你了…让他上来…别让他在下面…他会死的…哥…他会死的啊——!”
最后一声,几乎是用尽了生命的力量嘶喊出来,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恐惧和绝望!
张云雷被我抓住的手猛地一颤!他猝然转回头!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愤怒、痛楚、被逼到极限的焦灼,还有一丝……被这不顾一切的哀求狠狠刺中的、深不见底的动摇和挣扎!
他看着我这副濒临崩溃、为了另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模样,看着他这个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却依旧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妹妹……
他眼底那最后一丝强行维持的、名为“保护”的冰冷堤坝,终于在这声泣血的“他会死的啊”的冲击下,轰然崩塌!
一股无法抑制的、被彻底激怒的暴戾,混合着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火山般在他眼底轰然爆发!
“好!”张云雷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如淬了血的刀锋,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疯狂,一字一顿,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张铃铛!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要是他再敢让你掉一滴血,”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嘶哑,通红的眼底是铺天盖地的、不容置疑的凶狠,“我张云雷发誓!亲手废了他!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那狠戾决绝的誓言,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带来一阵灭顶的恐惧和颤栗!
吼完,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他失控。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不顾一切的暴烈!几步冲到紧闭的卧室门前,手掌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狠狠地向下一拧!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厚重的房门,被他用一种近乎发泄般的力道,猛地拉开!
门外客厅里惨白的灯光,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入昏暗的卧室!
光线的洪流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筱贝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脸。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背对着卧室门,挺拔的身影牢牢地挡在门口。他身上的深色夹克肩头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刚被外面的风雨侵袭过。
而就在高筱贝身前的地板上——
一个人影蜷缩在那里。
刘筱亭。
他就那样蜷缩着,像一只被彻底抛弃、濒临死亡的流浪狗。浑身上下湿得透透的,黑色的休闲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而颤抖的轮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不断往下滴着水珠。那张曾经在舞台上神采飞扬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颧骨上,一道清晰的、被重物撞击过的青紫色瘀痕触目惊心!
他就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双臂死死地环抱着自己,一只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抵在心口的位置,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死死地攥在胸前!
顺着那紧攥的拳头看去——
一片不规则的、边缘锋利的青花瓷片,正被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在手心里!尖锐的棱角深深刺入他掌心的皮肉,殷红的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一滴,一滴,混合着他身上淌下的雨水,洇湿了冰冷的地板,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绝望的暗红!
那正是两年前广德楼后台,那对定情茶杯碎裂后,飞溅出的其中一片!
他竟然……一直留着!在暴雨里跪着!攥着这片沾满背叛、痛楚和最终碎裂的残骸!
此刻,他像是被骤然涌入的光线和开门声惊动,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额前,水珠顺着他的睫毛、鼻梁、下巴不断滴落。那双曾经盛满星光、此刻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痛苦和茫然的眼睛,在接触到门口光线的刹那,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那失焦的、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一点点地,越过门口张云雷那散发着骇人戾气的高大身影,越过挡在身前的高筱贝,最终……
死死地、牢牢地,定格在了蜷缩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正死死看着他的我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碎裂!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眼中那片骤然爆发的、如同濒死之人看到最后一丝光亮般的、巨大到令人心碎的惊悸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绝望祈求!
“铃…铛……” 一声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带着浓重哽咽的呼唤,从他颤抖的、冻得发紫的嘴唇间,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挤了出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足以撕裂灵魂的力量。
他攥着那片染血碎瓷的手,几不可察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尖锐的瓷片更深地刺入掌心,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下一秒,他像是用尽了全身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那只沾满血污和雨水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朝着我的方向,颤抖着、无比艰难地……
伸了过来。
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那片沾着他温热鲜血的、冰冷的青花碎瓷片,静静地躺在他伤痕累累的掌心。
像一件献祭的贡品。像一颗被强行剖开的、鲜血淋漓的心。
也像一个……无声的、绝望的乞求。
空气凝滞如铁。窗外的风雨声被无限放大,尖锐地切割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张云雷站在敞开的门口,高大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界碑,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和那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弓弦的脊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暴戾和冰冷,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高筱贝依旧沉默地挡在刘筱亭身前半步的位置,像一堵沉默而坚固的墙。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目光落在刘筱亭伸出的、沾满鲜血的手和那片刺目的碎瓷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有审视,有警惕,或许……还有一丝被这惨烈景象触动的、微不可察的震动?
而我。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痛楚和恐惧,在刘筱亭那只染血的手伸出的瞬间,就被彻底攫取、冻结!
视线死死地钉在他掌心那片小小的、冰冷的青花碎瓷片上。那片来自两年前广德楼后台、承载着最终碎裂声和所有不堪回首过往的残骸。它沾着他温热的血,躺在他伤痕累累的掌心,像一个无声的控诉,更像一个血淋淋的、无法承受的诘问。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被硬生生撕裂般的剧痛!比任何一次咳血的疼痛都要来得猛烈!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翻涌,被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还在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他瘦削得令人心惊的轮廓。额角那道青紫色的瘀痕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双死死望着我的眼睛,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悔恨、绝望,还有一丝……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卑微到极致的祈求。
他在求我。
用这片沾着他血的碎瓷。用他这副狼狈不堪、濒临崩溃的模样。用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和尊严。
求我……看看他?原谅他?还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灭顶的恐慌撕扯着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逃离这片碎瓷带来的不堪回忆!逃离他眼中那片足以将我彻底焚毁的痛苦和绝望!
可是……双腿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视线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他掌心那片刺目的暗红上,无法移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声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那凄厉的呜咽依旧清晰可闻,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歇的悲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几乎要将人逼疯时——
“让开。”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张云雷。
他终于有了动作。他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看地上蜷缩的刘筱亭。只是微微侧过身,对着挡在门口、沉默如山的高筱贝,极其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
高筱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张云雷紧绷如铁的侧脸,又扫过地上刘筱亭伸出的、染血的手和那片碎瓷,最后,那沉静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落在了我惨白失神、布满泪痕的脸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瞬间映照出我所有的恐惧、挣扎和……那无法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仅仅一瞬。
高筱贝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他沉默地向旁边退开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像一道无声移开的屏障,将通往卧室的路彻底让了出来。
门口,只剩下张云雷那高大挺直、散发着冰冷戾气的背影,和蜷缩在地板上、如同献祭般伸着染血手掌的刘筱亭。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刘筱亭身上湿冷的雨水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从敞开的门口汹涌地灌了进来。
张云雷依旧背对着我,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用他那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无声地宣告着——路,给你让开了。
选择,在你。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