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宿舍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泡面和书本油墨混合的沉闷气味。窗帘被我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条细缝,吝啬地透进一缕苍白的光线,斜斜地打在书桌一角。我蜷缩在硬邦邦的单人床上,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是黑的,映出我一张失魂落魄的脸——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距离那个槐树下的夜晚,已经过去快一周了。时间像凝固的胶水,每一分每一秒都粘稠、滞重得让人窒息。我不敢回家,不敢面对妈妈探询的目光,更不敢去想……他。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静。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妈妈”。
心脏猛地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我盯着那两个字,呼吸都停滞了。指尖在冰冷的屏幕边缘颤抖着,划了几次才终于接通。
“喂…妈?”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像砂纸磨过一样难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这一瞬的沉默,却像巨石压在我胸口。
“丫头,” 妈妈的声音终于传来,隔着电波,听起来有些遥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直地撞进我耳朵里。那声音很平静,没有质问,没有责备,甚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让人莫名心安的温和,“…回家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像一把裹着棉花的锤子,轻轻敲在我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上。一直强忍着的委屈、恐惧、愧疚,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失落,瞬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坝。喉咙里堵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从齿缝里泄露出来,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狼狈。
“妈…我…” 我死死咬着下唇,试图把哭声咽回去,却只是徒劳,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紧握着手机的手背上,一片冰凉。
“哭什么呀,傻孩子。” 妈妈的声音更柔和了,像温热的泉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天塌不下来。回家来,妈给你包了你最爱吃的三鲜馅儿饺子。”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了然和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轻飘飘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啊,也是这么傻等了我三年呢。”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我的四肢百骸。爸爸?那个在我模糊童年记忆里总是笑得温和、却早早离开的男人?妈妈从未主动提起过他们的往事。此刻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像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忽然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妈妈在厨房忙碌,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带着浓烈的人间烟火气,奇异地抚平了我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我胡乱地用袖子抹着脸上冰凉的泪痕,用力吸了吸鼻子,喉咙里还堵着哽咽的硬块,声音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妈,我…我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