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熟悉的、漆成枣红色的院门时,已是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泼洒在小小的院落里,给墙角那棵依旧枝繁叶茂的老槐树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厨房的窗户敞开着,白色蒸汽混着浓郁的饺子香气袅袅地飘散出来,那是家的味道,带着一种让人鼻子发酸的踏实感。
我刚迈进院子,还没来得及换鞋,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像颗小炮弹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带着一股奶香和风风火火的劲儿,直直撞进我怀里。
“姐!姐你可回来了!安迪想死你啦!” 郭麒麟,小名安迪,我名义上的“小舅舅”,实际上更像是我从小带着玩大的小尾巴。他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一双酷似他爸爸郭德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纯粹的欢喜。他紧紧搂着我的腰,小脑袋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嘴里叭叭地说个不停:“姐你不在家,可闷死我了!小舅舅他……”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凑到我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院子里都能听见的音量“告密”:“小舅舅他最近可奇怪啦!老是忘词儿!昨天在家练活儿,对着空气说话,还叹气,跟丢了魂儿似的!饭也吃得少,脸都瘦了!妈妈给他盛的汤,他盯着看了半天都没喝一口呢!”
安迪的话,像细密的小针,一下下扎在我心尖上。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杨九郎和烧饼描述的那个在后台失魂落魄、连《探清水河》都唱飘了的身影,还有安迪口中那个在家对着空气说话、食不下咽的他……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又热了起来。我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揉了揉安迪软乎乎的头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安迪!别缠着你姐,快进来洗手准备吃饭!” 妈妈的声音适时地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笑,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她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底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沾着面粉的擀面杖,站在夕阳的光晕里,笑容温和得像院子里拂过的晚风,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和包容。
安迪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松开我,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熟悉的饺子香和泥土气息。走到妈妈跟前,脚步有些虚浮,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妈妈抬手,很自然地用干净的手背替我拂开黏在额前的一缕碎发。那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温热而粗糙,却有着奇异的安定力量。“去洗把脸,饺子马上出锅。” 她的目光在我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追问,只是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心疼,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平静,“有什么话,吃完饭,慢慢说。”
这平静,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走了我一路积攒的惶恐和不安。我点点头,逃也似的钻进了卫生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稍稍缓解了眼睛的肿胀和心头的灼热。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眶通红、神情憔悴的女孩,耳边回响着安迪的“告密”和妈妈那句关于“爸爸等了三年”的话,纷乱如麻的思绪,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悄悄地理出了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