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后台的夏日常是被蝉鸣劈开的。午后两点,阳光把窗棂晒得发烫,我攥着给栾云平带的冰可乐,熟门熟路地推开后台小门时,正听见一串利落的快板声。
声音来自角落的长凳。一个穿藏青色大褂的男人坐得笔直,手里的竹板打得“嗒嗒”响,眼睛盯着膝盖上的旧本子,眉头微蹙,像是在跟某段词较劲。他鼻尖沁着细汗,侧脸线条利落,笑起来时眼角会弯出几道褶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孔云龙,我哥嘴里“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也是我往后许多年心事的开端。
“哥,你搭档呢?”我把可乐塞进刚从化妆间出来的栾云平手里,眼睛却忍不住往角落瞟。
栾云平拧开瓶盖灌了一口,顺手指了指:“喏,跟快板较劲呢。云龙,这是我妹,小名念念,老跟我念叨说要看真人版‘快板儿龙’。”
孔云龙闻声抬头,竹板“啪”地合上,冲我笑的时候,眼尾的褶子果然漾开来:“念念?这名字好听。我是孔云龙,叫我云龙哥就行。”他声音带着点刚练完活儿的沙哑,像裹了层蜜糖,“你哥老念叨你,说你比他还皮。”
我脸颊发烫,胡乱应了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天他穿的大褂袖口磨了边,指节因为常年握板有些发红,可当他低头重新看本子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安静得像幅画。
往后的日子,德云社成了我的第二个家。我借口给栾云平送东西,实则总往孔云龙身边凑。他排练时,我就搬个小马扎坐在边上,看他跟烧饼对活,听他被郭德纲喊去训话时偷偷吐舌头;他休息时,我就递上提前冰好的酸梅汤,听他讲小时候跟栾云平爬树掏鸟窝的糗事。
“云龙哥,你快板怎么打得那么好?”有次他刚练完《劫刑车》,我蹲在他脚边帮他捡散落的板穗。
他擦着汗笑:“哪有什么好,就是笨功夫堆的。你哥当年学绕口令,舌头都快捋不直了……”话没说完,栾云平端着茶杯路过,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孔云龙你又编排我!念念别听他的,他小时候钻狗洞把裤子挂破了,还是我拿我妈的线给他缝的。”
后台顿时笑成一片。张九龄和王九龙凑过来起哄,王九龙搂着我肩膀:“念念妹妹,你可不知道,你云龙哥当年……”话没说完就被孔云龙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了嘴。
真正让我把喜欢说出口的,是那年秋天。孔云龙在小剧场演《攀龙附凤》,翻跟头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台板上。台下“哎呀”一声,我在后台心都揪紧了,等他一瘸一拐下来,膝盖已经渗出血来。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他见我吓白了脸,还强装轻松。我却蹲在地上,从包里翻出创可贴和碘伏,手指触到他膝盖伤口时,他疼得吸了口凉气,却还是笑着说:“念念手真轻,比你哥给我上药好多了。”
夕阳透过后台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抬头看他,他额前碎发被汗浸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那一刻,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云龙哥,我好像喜欢你。”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才摸了摸我头,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认真:“念念,你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