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北京德云社后台,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和茶叶混合的味道。我蹲在张云雷的化妆镜前,正给他新买的快板上蜡,指尖蹭到竹片边缘的毛刺时,他忽然从镜子里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别瞎折腾,”他声音带着刚开嗓的微哑,指尖在我被扎红的地方轻轻摩挲,“郭麒麟那小子昨天拿这快板敲岳云鹏的脑袋,毛边早该处理了,你偏要抢着干。”
我抬头瞪他,视线却撞进他眼里的笑纹里。镜子周围贴满了他和师兄弟们的合照,最显眼的是去年封箱时他站在郭德纲身边的那张,穿着宝蓝色的缎面大褂,眉眼清亮。而此刻他刚卸了一半的妆,鬓角的碎发垂下来,少了台上的清贵,多了几分烟火气。
“你管我,”我抽回手往他胳膊上戳了戳,“等会儿上台别又砸挂我,上周你说‘我认识个姑娘,算术差到买菜都得用计算器’,张九龄他们笑了一礼拜,你故意的。”
他挑眉,伸手把我拉起来按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转身去找创可贴。“那不是砸挂,是事实。”他低头撕开创可贴的包装,语气正经得像在说相声,“再说了,也就师娘看出来我在说你,其他人谁知道?”
正说着,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岳云鹏拎着个塑料袋闯进来,看见我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哟,弟妹又来查岗啊?”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扔,里面的橘子滚出来好几个,“张云雷,你可不够意思,藏着这么个贤内助,连橘子都有人给剥好。”
我脸一热,刚要起身就被张云雷按住肩膀。他拿起个橘子抛给岳云鹏,慢悠悠地说:“去去去,演出前别瞎嚷嚷,让师父听见又该说我不务正业了。”
岳云鹏接住橘子,冲我挤了挤眼睛,转身往外走时又回头喊:“等会儿返场唱《探清水河》啊,我跟九郎都帮你铺垫好了!”
门还没关上,孟鹤堂和周九良就凑了进来。孟鹤堂穿着件花衬衫,手里把玩着扇子,一进来就冲张云雷喊:“角儿,刚看见师娘在门口呢,问你晚上吃不吃她做的炸酱面。”
周九良在旁边补充:“师娘还说,要是弟妹在,就多留一双筷子。”
我正想摆手说不用,张云雷已经接了话:“让师娘多煮点,她晚上没吃饭。”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仿佛我们的关系是后台公开的秘密。可只有我知道,每次师娘问起“那个常来送东西的姑娘”,他都只说是“粉丝里特别懂事的一个”。
孟鹤堂眼尖,瞥见我手腕上的创可贴,突然“嘶”了一声:“哟,这创可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角儿,这不就是你上次摔下台时,护士给你贴的那种吗?”
张云雷拿过梳子的手顿了顿,我赶紧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周九良突然“噗嗤”笑出声:“孟哥你别逗了,角儿的创可贴都得是刺绣的,哪能用这种普通的?”
他们俩一唱一和地贫嘴,张云雷却忽然开口:“九良,你上次说想换个三弦,我托人给你找了个老物件,等会儿演出完去我家拿。”
周九良眼睛一亮,拉着孟鹤堂就往外走:“那我们先去候场了,角儿你赶紧收拾,别让观众等急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拽了拽张云雷的大褂下摆:“你别总这样,他们迟早得发现。”
他放下梳子转过身,双手撑在我椅子两侧,把我圈在怀里。后台的钟表滴答作响,外面传来观众的叫好声,他身上的檀香混着我的护手霜味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成独属于我们的气息。
“发现就发现,”他低头凑近,鼻尖蹭过我的额头,“反正早晚的事。”
我心里一暖,刚要抬头吻他,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导师发来的邮件,标题里的“出国留学申请通过”几个字刺得我眼睛发疼。
手指颤抖着点开邮件,张云雷注意到我的脸色,伸手拿过手机。他默读邮件时,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什么时候的事?”他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砸在我心上。
“上个月提交的申请,”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抠着椅子的木纹,“我本来想等你忙完这阵再说……”
他把手机递回来,转身走回镜子前,背对着我整理大褂的盘扣。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我看见他指尖在发抖,却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平常的语气说:“挺好的啊,出国留学是好事,我该恭喜你。”
“张云雷,”我站起来想去拉他,“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他猛地转过身,眼睛红了一圈,“你申请的时候连句招呼都不跟我打,现在告诉我通过了,是通知我,还是跟我商量?”
后台突然安静下来,外面的锣鼓声透过门缝钻进来,敲得人心慌。我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准备了无数次的解释,此刻全堵在喉咙里。
“我不是故意的,”我声音发颤,“我怕你不同意,你刚复出没多久,我不想……”
“不想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不想影响我演出?还是觉得我张云雷,连你出国读书都承受不起?”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是怕。去年他在南京摔下台时,我守在IcU外三天三夜,他醒来后抓着我的手说“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可现在,是我要先离开。
“我读的是一年制硕士,很快就回来的,”我伸手想去抱他,却被他躲开。
他后退一步,撞在化妆台上,上面的眉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快是多久?”他扯了扯领带,语气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疲惫,“你知道我每次上台前多希望你在后台吗?你知道师兄弟们总拿你打趣,我嘴上说烦,心里多高兴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呢喃:“你走了,谁给我快板上蜡,谁在我下台时递水,谁……等我回家啊?”
外面传来杨九郎的声音:“角儿,该上场了!”
张云雷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起大褂穿上,镜子里的他又变回了那个从容不迫的张云雷。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没看我一眼,只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块没上好蜡的快板,眼泪砸在竹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后台的灯光惨白,钟表还在滴答作响,可那个属于我们的温暖角落,好像突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