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天气越发寒冷。
新帝和百官表面上偃旗息鼓,私下却都动作不断。
赶在过年封笔之前,中枢经过反复讨论,终于把大皇子谋反一事后空缺出来官位全部补上。
京官不消说,有的是人等着候缺,地方上便有些麻烦。
新帝不愿株连太过,他现在最在意的是局势的稳定,南境叛乱才结束不久,短时间内不宜再起战事。
再者若是他才一登基地方上就出乱子,传出去岂不是在说他不得民心。
但大皇子的残余势力却不能放任不管,尤其是他的封地青州平原郡,此处有铁矿、又有私兵,处理起来十分麻烦。
朝堂之上一直没有定论。
就在这时,替秦晔处置云州战后事宜的沈望舒进入了皇帝的视线。
秦晔让他暂代云州留守,实际准备举荐他入户部,他在云州屯田安民、统计户口,修路剿匪,推广医书,递上来的奏折也是资料详实、言之有物。
闻鸿把人调回京城见了一面,就决定要把沈望舒从秦晔口袋掏到自己的口袋里。
紫宸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仍驱不散严冬那股刺骨的寒意。
新帝高坐御案之后,指尖轻叩着一份奏折,目光扫过阶下百官。
“青州平原郡守一职,诸卿商议得如何了?
户部尚书出列:“陛下,青州乃大皇子旧地,田产、盐铁、矿务皆需整顿,臣以为当选一位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之人。”
御史中丞冷笑:“刚正不阿?青州世家盘根错节,若无背景能力,只怕去了也是泥塑木雕,不堪大用。”
闻鸿垂眸,指尖在奏折上轻轻一划,那是沈望舒昨日刚递上的《云州战后安民疏》,字迹工整,条理分明,连战后流民安置的每一笔钱粮去向都列得清清楚楚。
“云州留守沈望舒,诸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皇帝一边的朝臣都不再说话。
不少人暗中偷眼去看秦晔,沈望舒是秦晔麾下参军出身,众人默认他是秦晔势力中的一员。
秦晔虽有些意外,思考片刻后却觉得如此处置也无妨。
沈望舒有能力,都是为朝廷做事。直接替皇帝办事反而能升得快一些。
片刻后,御史大夫闫山第一个举着笏板出列:“陛下!沈留守乃辅国大将军麾下参军出身,并非科举入仕,怎可担任郡守?
再者,军方之人,不宜染指地方政务!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吏部紧接着有人出列:“臣附议!青州田亩纠纷涉及诸多,该派个精通律法的文臣才是。”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大理寺的方向。
殿角几位官员交换着眼色。
有人低声道:“秦晔在西境根基深厚,在京中又掌禁军,现在还要往青州安插人手...”
“咳!”皇帝轻咳一声,殿中的声音便静了下来。
他看秦晔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慢条斯理地展开一份奏折:“闫爱卿,你弹劾青州转运使受贿的折子,用的就是沈望舒在云州查案的例证。”
他一拍御案,“怎么,用他查案可以,用他治州就不行?”
众臣面面相觑,不再反驳。
下朝后,几位重臣低声议论。
“陛下这是要借秦晔之手整治青州?沈望舒无根无基,倒是适合当这把刀。”
有人冷笑,“我看不像,那小子在云州时,连剿匪都要先问永州大营借兵,秦晔在青州可没有兵给他用。”
廊柱后,新任大理寺少卿林晏正默默记下这些对话。
他是皇帝暗中提拔的寒门子弟,袖中藏着待呈的《青州刑狱弊案疏》。
当夜,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沈望舒跪伏于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抬头。”新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沈望舒缓缓直起身,正对上帝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云州的差事,你办得不错。”新帝淡淡道,“屯田、安民、剿匪,推广医书,连伯安都夸你是可造之材,举荐你入户部。”
沈望舒垂首:“都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朕不喜欢虚礼。”新帝忽然将一份密折扔到他面前,“看看。”
沈望舒展开,瞳孔微缩,那上面是青州十三县的田赋缺额和铁矿的私采记录,数额之大,触目惊心。
“青州刺史,朕属意于你。”新帝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平原郡守只是你的起点,若你能在青州站稳脚跟,将青州田亩、盐铁、矿务悉数厘清,五年之内,朕许你入阁。”
沈望舒呼吸一滞。
入阁拜相,那是多少文臣毕生所求?
“臣……”他喉结滚动,“恐才疏学浅,辜负圣恩。”
新帝忽然笑了:“心明则理通,理通则道达。道达者,天地万物皆可为师,何愁前路不明乎?
沈卿,你写文章时,可没这么谦虚。”
沈望舒心神一震!他在虞城所做之赋,新帝竟然读过?
“沈卿,汝心明否?”
皇帝指尖摩挲着青州田册,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大启疆域图》上,恰好笼罩平原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