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把陈烟送到杨医生这里后,被他安排在理安盯梢的小弟阿辉给他打来了电话,电话里他慌张地告诉他,那个老女人在农村的房子里上吊自杀了。
“能救活吗?”
“恐怕没戏……她白天就进屋了,我是晚上没见她开灯才爬上墙去看的。看到的时候人挂在屋子正中央都不知道多久了……”
听到这个消息,季铭归竟没由来的对陈烟生出了怜悯之情。
没想到她千防万防,却没有防住自己母亲的内心。
“怎么办?老大,我要不要报警啊?”
“你拿什么理由报警?”
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更何况他们的跟踪行为本就不正当,贸然报警,反而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那怎办?”
“继续关注,有情况了再联系我。”
“是。”
“患者目前情况稳定。”杨医生给陈烟做完例行检查出来,合上手中的病历。
“还好她脖子上的割痕较浅,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了点血,要是刀子再深入5mm,可能就无力回天了。”
“伤口大概多久能愈合?”
“我给她用的是可吸收材料,无需拆线。愈合的话……就目前这个深度来看,可能至少需要10天才能完全结痂。”
“十天。”
季铭归重复着这个期限。
“怎么?是嫌时间太长了?我这里的住院费用虽然比公立医院贵了点,但对于你来说,十天的开销应该是小case吧……”
杨谨延挥着病例册在季铭归的胸膛上拍了拍,刚结束一场完美的手术的他心情此时好极了,说话的音调都高的没边儿。
“怎么说人家受伤也是因为你,要是让她知道你连为她付点医药费都这么斤斤计较,人家可是要伤心的。”
说着,他递给季铭归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笑得像是在看热闹。
“什么意思?”
“人家在找你呢,赶快进去吧!”
杨谨延丢下这句话,哼着小曲离开。
她找他?
杨谨延怕是又会错了意。她找他可能是因为正有事求他,也可能是因为想询问她妈妈那边的情况,反正绝不可能是他理解的那个原因。
“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
你看,被他说中了。
陈烟的病床被刚才随行的护士摇起了一半,半坐着的她见到季铭归进来就把手臂伸的笔直,向他讨要东西。
“干什么?”
“明知故问。我昏睡了这么久,难道不需要跟家人报个平安吗?”
她的语气依旧冰冷,但跟之前相比,里面少了几分对他的畏惧。
“我的手机涉及公司机密,不外借。”
“你……”陈烟知道他是故意不给她用,但他找的理由又咽得她没话说。
“阿参呢?让阿参把他的手机借给我。”
“阿参去处理我们留下来的烂摊子去了,不在。”
“季铭归!”
“你是没有家人吗?为什么在跟家人报平安这种严肃的事情上还要拿我取乐?”
“我真是不知道我上辈子是哪里得罪你了,这辈子要到你这儿来还债!你看到这里了吗!我差点因为你死了!我不奢求你对我感到内疚!可是你能不能至少像个人一样,有点同理心?”
陈烟忍无可忍,声嘶力竭地指着脖子上的缝合处冲他吼道。
季铭归看着眼前这个情绪爆发但又害怕伤口撕裂,不得不克制着自己动作的女人,嘴抿成一条线。
心里不禁想,若他没有同情心,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向她隐瞒她心心念念想要报平安的对象,其实早就不在了的事实?
他若没有同情心,就应该趁现在直接告诉她,说她妈妈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必要再派人暗中保护谁了。
她这句平安就烂在肚子里吧!
然后看着她茫然,看着她崩溃,看着她才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又要因痛失双亲而寻死觅活。
可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你好好休息吧。”
然后他就离开了病房。
季铭归这一走,就是好几天。
这期间陈烟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求每天来例行检查的医护人的帮助,而是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提前得了令,除了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和给他她换药,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跟她说。
头两天,陈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钉在病床上的木偶,脖子以上动弹不得,就算四肢能够活动,也无济于事。
随着颈部的伤慢慢恢复,差不多在第四天的时候,她终于勉强可以自行下床去上厕所了。
这间独立病房里的厕所怪怪的,推开门走进去的陈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像是缺少了某样东西。
不过这种怪异并不影响她的使用。
在床上躺了四天,她突然起来走了这么几步,身体竟有些发麻,坐马桶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缓过劲儿来的陈烟起身出去,推开病房的门,门外立着的一道黑影很快察觉这动静,一个转身就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陈小姐。”
又是一个陈烟没见过的陌生面孔。他的身形和和气质与阿参很是相像,多半跟阿参是一套系统训练出来的保镖。
“我想出去走走。”
“季先生说他不在的时候,不能让你出去。”保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说话的节奏和语气像个机器人。
“凭什么?你们有什么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您再等等吧,季先生马上就到了。”
他今天要来?
可他来不来关她什么事?
陈烟上手想要推开眼前这个碍事儿的家伙,可几番用力不过也就让他的身子晃了晃,她气不过,埋下头就冲他的胳膊咬了下去。
保镖见状,条件反射后退着大力甩了下胳膊。
陈烟直接被他掀翻在地,颈部的韧带由于受到咬合的拉扯,开始发痛,不过总算是让她成功闯了出来。
她迅速起身,手脚并用地沿着走廊向前爬了几米,正欣喜自己终于逃脱了,走进她视线里的那双穿着皮鞋的脚却犹如一盆冷水泼下。
看来她还是晚了一步。
她盯着那双黑的发亮的精致鞋子,目光一路向上,果不其然看到了季铭归那张平静的脸。
“陈小姐。”他身侧的阿参讨好似的一个跨步上前搀扶。
陈烟毫不领情,自己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
“我要出去。”
季铭归看了看她的脖子,没有说话,而是越过她走回了她那间病房。
陈烟没那么听话,既然他无视她,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外走了。
可她刚抬起脚就被阿参架住了胳膊,面带微笑用着寸劲儿拎回房间,强制让她坐到病床上。
“陈小姐,小齐来跟你道歉来了。”
跟在阿参身后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
他的气质跟阿参还有门外守着她的那个保镖大相径庭,本就矮矮瘦瘦的身躯因为他一直保持着低头驼背的姿势,显得更加柔弱。
他有些愧疚地望着陈烟,直到伸出两只手在面前比划着些什么,陈烟才发现他竟是一个哑巴。
“小齐说因为阿才挟持你的时候,头跟你靠的很近,你又一直在抵抗,他短时间内没办法瞄准目标,怕误伤到你,所以才迟迟没有开枪。”
阿参在一旁为他解释道。
陈烟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齐就是那日躲在厂房暗处的狙击手。
“害你受伤,他很抱歉。”
小齐比划完,两条胳膊耷拉下来,不安地扣弄着手指,似乎是在期待获得陈烟的原谅。
那日的狙击手枪法快准狠,从第一枪射击敌人的腿部以示警告,再到后面两枪的一击毙命,无一失手。
陈烟还以为能够习得这样枪法的人,会是一个身手矫健眼神凌厉的狠角色,没想到今日一见,他本人竟然看起来畏畏缩缩的,跟她想象的样子完全不搭边。
还是说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害怕,是因为得了季铭归的教训的缘故?
陈烟光顾着思考,忘记答复。
“啊……啊……”小齐嗓子挤出两个音节,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药盒,递给陈烟,然后指了指他自己的脖子。
“他说他买了有舒痕作用的药膏,希望对你有帮助。”
陈烟接过药快速扫了一眼,光看盒子上的字的话,这确实是一款可以淡化疤痕的药膏,小时候她学骑车摔跤磕破了皮,陈铺良也给她买过类似的来用。
“谢谢。”
小齐慌张地连连摆手。
“他说不用谢,害你受伤本来就是他的错。”
阿参这翻译来的太快,遣词造句又得体的不像他自己能说出来的话。俩人的配合简直就跟提前排练好的一样,让陈烟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认识几家做纹身的店,手艺都不错,如果您需要的话……”阿参两只手不停地相互搓来搓去,面色也有些不自然,“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介绍给您。”
纹身?
难道她脖子上的疤已经难看到需要用纹身遮丑的地步了?
陈烟摸了摸脖子上包着的纱布,她终于知道厕所里少了什么东西了。
是镜子。
他们把洗手池上的镜子拆掉了,大概是怕她擅自拆开纱布查看伤情的时候被那可怕的缝针处吓到。
“那……我们就先出去了。”见陈烟一言不发,阿参二人说完各自的话,适时退场,自觉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房间一下空了,连室温仿佛也一同降到了冰点。
陈烟和季铭归面对面沉默了许久,季铭归背在身后的手才拿出来,丢了一个有些分量的盒子到陈烟跟前。
居然是一部手机。
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陈烟拿到后三下五除二拆掉包装,把手机开机,嘴里还不忘问:“手机卡呢?”
“啊。”季铭归张了张嘴,“忘记了。”
“什么?”手机没有卡,那跟一块砖头有什么区别?
就算连上医院的无线网,她也打不了电话,登不了聊天软件,没法跟妈妈联络啊!
这种常识性的问题,季铭归怎么可能想不到?
她忍不住又要怀疑他的居心,可看在他今天又是领着人来道歉,又是买新手机赔偿她的份儿上,终还是忍下来没有发作。
她没那么笨,自己现在被软禁着,还想让他帮忙办事,多少得装得乖巧一些,才能达到目的。
“那你能帮我办一张吗?你有我号码的,帮我补办一张行吗?”
“嗯。”他点了点头,却没有给明确的日期。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陈烟忍不住进一步询问:“这两天我妈妈那边怎么样了?我没回家,她有没有出来找我?”
“我让你同学联系她了,说你手机正好丢了,学校又临时有事。”
“我同学?”
他能认识她的哪个同学?
“江……”
“江袅袅!”原来是她。
江袅袅之前接待过季铭归,也见过季铭归跟她在一起,说来也巧,那次见面也是在杨医生这里。
“她是怎么答应帮你做这些事的?她都不问问我这边是什么情况吗?”
江袅袅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也不是能被人三言两语就哄骗的。
季铭归这个人虽然是学校合作企业的高管,在江袅袅眼里也是她目前的“男朋友”,可如果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凭她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帮他蒙蔽她妈妈。
“那个时候你还在昏迷中。”
所以说他在她还没有醒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这一切了?
他可真是心思缜密。
陈烟半信半疑,“那她怎么没来看我?”
季铭归就知道她还会继续追问,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把聊天框上的那通视频电话记录摆在陈烟眼前。
“我跟她说你现在情况危急,不便探望。再过两天,就让她来看你。”
怪不得,她就说以江袅袅那个性格,要是知道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肯定说什么都要来看她一眼的。
“那学校那边呢?我只有三天假期,照常来说我今天应该返校了。”
“学校那边就更好解决了。”
“所以你今天是专程来道歉的?”
“顺便看看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