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弃子!
“呵……”陈烟冷不丁发出一声闷哼。
“看来你我都成了被舍弃的棋子。”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反倒放松了下来。有一种事到如今,只有认命了的松弛感。
这一动静激怒了阿才,他终于爆发了:“你闭嘴!狼尾哥不会不管我的!”
“嘭!”
又是一声枪响。
另一立着的小弟也应声倒下身去。
这次开枪的人毫无保留地击穿了他的脑袋,让他连开口呻吟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怒目圆睁,任由脑中的血液顺着子弹打出的那个窟窿涌出,在地上肆意蔓延。
陈烟被这恐怖的画面吓得咬紧牙关,迅速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停地深呼吸,试图清除刚才那一眼的记忆。
就算这几个月她已经经历了足够多可怕的事件,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她面前结束,她还是会心脏砰砰直跳,难以平复。
“季铭归!”狼尾看着又一个兄弟在自己面前惨死,怒吼着,魁梧的身躯抖如筛糠。
“嗯?”
季铭归就像一团棉花,接住了他所有的攻击,且毫发无伤。
狼尾摇晃着朝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弟走了几步,忽又大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是我无能……是我无能……”
阿才见狼尾这副模样,慌了神,连陈烟都能感觉出他手上的动作有所懈怠。
“狼尾哥!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帮三哥报仇啊!狼尾!你在怕什么!我们也有枪!”
狼尾转头看着阿才,脸上神情复杂。
阿才似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激动地重新把刀抵在了陈烟脖子上,手臂卡着她的肩膀一点一点往大门的方向移动。
“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是敢过来我马上拿刀捅死她!”
“狼尾!你怎么能就此妥协!他杀了三哥!我们大不了跟他鱼死网破!”
他把陈烟当作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抓着不放手,嘴里还在不停地冲狼尾喊话,试图让他振作起来。
“你挟持我根本没用,看不出来季铭归根本不在乎我吗?”
陈烟死命把头往刀子相反的方向偏,脖子可不比后腰,那刀子但凡往前一寸,就能要了她的命。
“少骗我!你们之前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假的!他一有空就去找你!还带你去见季洋!见年雅君!他还在媒体面前曝光你们的关系!”
陈烟没心思细究他话中提到的人都是谁,苦笑他的天真。
“我说阿才,你也是男人,在季铭归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连他对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分辨不出来?”
“你闭嘴!你闭嘴!”阿才在她耳边怒吼着,她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他震破了。
“判断失误就是判断失误,错了咱们就认。我也跟你一样啊,太轻易就相信了别人,结果今天就把命折在这儿了。”
“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只可惜你的三哥在天上等不到季铭归,他怕是会失望。要我说反正今天你我横竖都是死,你还不如搏一搏。你看,季铭归他过来了。”
“你的机会来了。”
陈烟盯着逐渐向他们靠近的季铭归,继续用语言挑唆着阿才。
“狼尾懦弱,难道你也懦弱吗?”
“我让你闭嘴!”
阿才发出最后一声咆哮,一记重拳打在了陈烟的背上,顺势把她朝季铭归推了过去,以此干扰他的视线。
同时,他抽出刀子,扬起手臂准备偷袭。可伴随着一声枪响,他的动作定格在了原地,脑门上那个暗红色的孔洞冒着一缕白烟,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动而出。
陈烟脱离了阿才的钳制,浑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空,向前跑了两步后便扑倒在地。身后传来的那声头骨被击穿的声音,让陈烟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可这份庆幸稍纵即逝,颈部传来的异样感让她汗毛直立,她抬手触碰那产生撕裂般痛感的位置,光是搭上去两秒钟,手掌就已被暗红色的液体染透。
陈烟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脖子在刚才的推搡中被刀子划开了,她双手捂住伤口,企图阻止血液继续向外流,却根本无济于事。
恍惚间,她好像魂穿到了爸爸的身体里,体会着那日他被人用利刃割喉时的痛苦。
她好像这次真的要死在这些人手里了……
她……她好像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爸爸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般无助?
“陈烟——”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可她已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
听说,人在死亡时,五感中最后一个关闭的功能,是听觉。
陈烟在倒地后的一段时间里,听到了激烈的对话声、规律的鸣笛声、还有金属器械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
她潜意识地想去识别这些声音都是由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发出的,以此来推断自己的身体正在经历什么。
可她脑中零碎的拼图却怎么拼也拼不出完整的图像。
所以她是真的要死了吗?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逻辑思维再也运行不起来的原因。
就在她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颈部又开始传来皮肤被刺破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是蚂蚁叮咬,一上,一下,慢慢沿着她的脖子由左至右移动。
好奇怪。
她的触觉恢复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眼前的黑暗,又被一片朦朦胧胧的白色所替代。
是视觉也回来了吗?
这么说,她没死。
陈烟的眼皮抖动了几下,虽说有些吃力,但眼睛终还是睁开了。
眼前是一片肃穆的白。
又是医院。
这场景她再熟悉不过了。
病床边的窗户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立在那里。
看背影,是季铭归。
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她?
“终于结束了吗?我好累啊……”
陈烟轻轻吐出这句话。
而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没事。
“你醒了。”
季铭归将手从裤兜里抽出来,走到陈烟身旁,按下了床头上的呼叫铃。
“你说你,刺激他干什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埋怨。
“我想让他杀了你。”
“他杀了你,你的人再一枪崩了他。”
“一箭双雕,我就解脱了。”
陈烟毫不掩饰自己这凶恶的意图,一字一句说道。
季铭归嘴角闪过一丝轻蔑,“那真是对不起了,没能让你如愿。”
季铭归这句道歉,让陈烟有些难以置信。
要是按照往常,他这个时候早就把她的妈妈搬出来,调侃着回怼她,如果他死了,谁来保护她的妈妈?
“我在这躺了多久?”
“十几个小时。”
还好,才十几个小时,也就是说今天是国庆节的第一天。
“我的手机呢?”
陈烟的脖子使不上力,只能平躺着,用手在床上四处摸索。
昨晚经历那一场浩劫时,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着的状态,现在好不容易回归平静,有些关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记忆竟模糊了起来。
她只知道,她订了今天回家的车票,妈妈如果没见她回去,又联系不上她,肯定会心急的。
“丢了。”
“丢了?”陈烟反问,“是你给我扔了,还是没有找到?”
话一脱口,她脑中又闪过一个手机被人丢出车外的画面。
她这才想起来,她的手机明明是被阿才扔了!
季铭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是反复斟酌后才回答:“没有找到。”
他这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让陈烟觉得甚是奇怪,她还想追问,话语却被敲门声打断。
几位医生拿着检查工具走了进来,围到病床旁轻声向陈烟询问她现在是否哪里有不适感。
季铭归则默默退出病房。
此时,他上衣内侧的口袋里,一块四四方方、破碎的黑色屏幕,正倚靠着内衬轻薄的料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沉默地守着一个他暂时不想让陈烟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