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锁坠入江中的涟漪尚未散尽,纪白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指向江面上漂来的半截船板——木板边缘烙着“江汉号”的火漆印,正是军阀李副官潜逃时乘坐的轮船标识。对岸渡口传来哨声,《申报》记者举着望远镜大喊:“船在下游十八里的芦苇荡!”
我们跳上巡逻艇时,暮色已将江面染成墨蓝。纪白蹲在船头,手指蘸水在船板上画出江汉号的结构图:“李副官的舱房在b3,床下有暗格藏毒针。”他袖口露出的旧伤疤突然泛红,那是十年前救父亲时被鸦片机齿轮划伤的痕迹。
巡逻艇劈开浪涛,探照灯扫过丛生的芦苇。纪白突然举手示意停船,水面漂着顶礼帽,帽檐沾着鸦片膏——正是李副官的物品。我拨开芦苇,看见搁浅的江汉号斜倚在浅滩,甲板上散落着毒针手枪和半瓶河豚毒素。
“人呢?”小李端着步枪冲进船舱。纪白蹲在李副官的舱房里,用解剖刀撬开床下暗格,里面滚出个铜制烟盒,盒盖刻着缠枝莲纹,打开后却发现是个微型发报机。“他用烟盒发报求援。”纪白调出最后一条信息,内容是“锁落警手,速焚鸦片田”。
突然,船尾传来爆炸声,储煤仓燃起熊熊大火。我拽着纪白往救生艇跑,他却冲向锅炉房:“陈默的账本可能在这儿!”高温烤得钢板滋滋作响,纪白在灰烬里扒出半页烧焦的账本,上面“鸦片提炼机零件”的字样还清晰可见。
救生艇漂到下游码头时,水警抬来具焦尸。老郑掀开白布,死者手指戴着翡翠戒指——正是李副官!纪白翻开死者紧握的手掌,里面是枚变形的铜扣,扣面上刻着“泰”字。“他想毁掉最后证据。”纪白的指尖划过铜扣断裂处,那里有处人为刻痕,组成字母“J”。
“又是‘J’!”我想起陈默锁上的划痕。纪白突然抬头望向对岸的鸦片田,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我们赶到时,王大麻子的尸体吊在罂粟杆上,颈间挂着半枚铜锁,锁芯插着封血书:“毒针锁芯真相,藏于齿轮裂纹。——李副官绝笔”
兵工厂的废铁堆里,纪白用磁铁吸出块变形齿轮,齿纹间卡着片薄如蝉翼的银箔。他对着月光举起银箔,上面用密写药水绘着军阀李与各国公使的鸦片交易路线图,终点赫然是上海公共租界的“徐记茶庄”——正是陈默账本里的毒枭据点。
“李副官死前把证据藏在齿轮里。”纪白将银箔卷进铜锁暗格,突然身体一晃,袖口的旧伤疤渗出鲜血。我这才发现他在锅炉房被烫伤的手臂已红肿化脓,而他竟忍着剧痛查案至今。“先去医院!”我按住他的肩膀,他却推开我的手:“徐记茶庄的船今晚离港,不能再等了。”
深夜的上海港雾气弥漫,徐记茶庄的货船“永顺号”正准备起锚。我和纪白扮成码头工人,混在搬运工里。纪白腰间别着那半枚铜锁,锁芯暗格里的银箔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突然,验货的账房先生指着纪白的袖口:“你这伤疤……是泰兴铜匠的记号?”
纪白不动声色地拉上袖口,我趁机掏出陈默的绝笔信:“我们是来交货的,陈默的锁。”账房先生瞳孔骤缩,从怀里摸出另一半铜锁。两瓣锁身拼合的瞬间,货船甲板的灯突然全部亮起,数十名持枪壮汉从货舱冲出。
“果然是陷阱!”我拽着纪白躲进集装箱。纪白却举起铜锁对准探照灯,锁芯的“泰”字阴影在货船上投射出巨大的齿轮图案,货舱地板应声裂开,露出堆积如山的鸦片提炼机零件。《申报》记者突然从烟囱后跳出,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抓活的!”为首的壮汉正是兵工厂的工头,他挥舞着毒针扳手扑过来。纪白侧身躲过,将铜锁掷向对方咽喉,锁环精准套住他的脖子。我趁机扣动扳机,子弹打在扳手的毒针孔上,绿色毒液溅了工头一脸。
混乱中,货船突然剧烈摇晃,原来南京方面派来的缉私艇已包围港口。纪白捡起地上的铜锁,锁身不知何时被撞出道新的裂痕,却意外与陈默那半枚的旧痕组成了完整的“明”字。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将银箔交给登船的海关官员:“这是军阀李的全部罪证。”
朝阳升起时,永顺号货舱的鸦片零件被逐一清点。纪白靠在桅杆上,手臂的烫伤在晨光中泛着红光。我递给他瓶红药水,他却笑着摇头:“比起陈默的命,这点伤算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陈默的家信,信纸已被江水浸得发皱,却依然能看清“光明”二字。
长江水滚滚东流,载着被捕的毒枭和缴获的罪证驶向南京。纪白将半枚铜锁抛向空中,阳光穿过锁芯,在他掌心投下温暖的光斑。“你看,”他说,“所有断裂的追寻,最终都会在正义里圆满。”
我望着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那里有陈默未能归乡的路,有纪白父亲未竟的愿,也有我们永不停止的追缉。铜锁落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这个时代渴望光明的心跳。而我知道,只要长江水还在流淌,只要正义的齿轮还在转动,我们就会一直追下去,直到所有的黑暗都被阳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