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柱,现在到了京城,你也算是回家了。朕问你,是想留在京里,在五军都督府或者兵部领个清贵实职,还是……想回南雄去?”
朱启明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陈国柱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滞。
留在京城?
天子脚下,繁华之地,更是权力中心。
若能在此为官,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陛下念旧情,给他这个机会,他若开口,一个实权职位想必是跑不了的。
他本能地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这偏殿。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侍立的宦官无声无息,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尊贵气息。
这里是帝国的中枢,是权力的巅峰。
但……这里真的是他陈国柱该待的地方吗?
南雄熟悉而亲切的景象刹那间涌入脑海。
轰鸣的工坊,炽热的铁水,熟悉的客家口音,还有那些并肩浴血的老兄弟,以及陛下亲手规划、他们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启明镇……
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浸透着他的汗水,承载着陛下崛起的秘密。
京城虽好,却似龙潭,步步惊心。
这里勋贵满地走,大员多如狗。
一个个背后都连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们谈论的是诗词风月、朝堂典故,我连听都听不明白;
他们行事讲究的是眉眼高低、话里藏锋,我这点心思,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一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官场规矩,留在这里,恐怕非但不能为陛下分忧,还可能因言行不慎惹来麻烦,甚至成为别人攻讦陛下的借口。
而南雄,那是陛下的龙兴之地,是“定远式”步枪和无数仙家宝贝的重地,是陛下最信任的根基所在!
那里需要绝对可靠的人去镇守!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挣扎,陈国柱心中便有了决断。
他放下筷子,离席起身,再次恭敬行礼:
“陛下!京城虽好,非臣所长。臣是个粗人,就懂得带些辅兵、守守地盘、看着工坊出铁水枪炮。南雄是陛下的根基,是咱们起家的地方,不能有任何闪失!"
"臣……恳请陛下,准臣回南雄去!给陛下看好咱们的龙兴之地!臣保证,只要有臣一口气在,南雄就稳如泰山,绝不让陛下有后顾之忧!"
这番话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矫饰,就连王翠娥都为之动容。
朱启明看着跪地请命的陈国柱,眼中满是赞许。
自己这位老兄弟,不慕京城繁华,不求中枢权位,心心念念仍是朕的基业根本。
这份自知之明,这份不居功、不恋栈的赤诚,比十万精兵更难能可贵!
此人,是真正知进退的肱骨,而非欲壑难填的枭雄。
他亲自起身将其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动情道:
“好!国柱,朕的龙兴之地,交给你,朕一万个放心!你这片赤诚,若不以爵位酬之,是朕刻薄寡恩!”
他拉着陈国柱的手,对王翠娥笑道:“娥姐,你看看,这才是朕的肱骨,是能托付家业的心腹!”
王翠娥也笑着点头:“国柱哥向来实在,心里装着的都是陛下和大局。”
朱启明略一沉吟,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随即朗声道:“陈国柱听旨!”
陈国柱心弦一紧,再次跪下:“臣在!”
“尔自南雄起,便追随朕左右,忠心耿耿,屡立战功。此番又不辞辛劳,远涉重洋,将数万精锐安然北调,功在社稷。更难得者,不慕京城繁华,自愿为朕镇守龙兴根本之地,公忠体国,朕心甚慰!特,晋封尔为 忠毅伯 ,世袭罔替!望尔永镇南雄,为朕,亦为这大明天下,守好此基业之源!”
他随即对侍立在旁的王承恩交代:"承恩,明日即发中旨至内阁与礼部,着温体仁按伯爵规制,即刻拟定诰券、仪仗,择吉日行册封礼。”
伯爵!
陈国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陈国柱,一个梅关下来的泥腿子,竟然封爵了!
还是世袭罔替的伯爵!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竟忘了反应,直到王翠娥在一旁轻声提醒:“国柱哥,快谢恩啊!”
他这才猛地叩首,声音颤抖,哽咽道:
“臣……臣陈国柱,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陈氏子孙,永为陛下守南雄!”
朱启明满意地点头。
封陈国柱为忠毅伯,一是确实感念其功劳与忠诚,让他世守南雄,基地可保无虞;
二来,也未尝没有做给即将被“委以重任”的郑芝龙看的意思——看看,跟着朕踏实办事的忠臣,朕绝不吝啬爵位封赏!
你郑一官想要?
也得拿出同样的忠诚和实绩来!
“起来吧,忠毅伯。”朱启明笑道,“既然你决定回南雄,朕还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陛下请吩咐,臣万死不辞!”
“信王就藩之事,已拖延半年有余。朝廷诸公,尤其是礼部温体仁,都快急疯了。”
说起温体仁,朱启明戏谑之色溢于言表。
上次明明定好了吉日,结果被辽东的异动给紧急叫停了,让急于在他面前展露头角的温体仁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但如此,连秋闱这种礼部大出风头的头等大事,也被朱启明以建虏未灭,当以整军备虏为重的理由,轻描淡写地推到了定远元年。
“此前朕一直未找到放心的人护送信王千里就藩。如今你来了,带着南雄来的精锐,朕总算可以放心了。你回程时,便由你部兵马,护送信王殿下前往南雄就藩。”
朱启明推心置腹,
“此事关乎社稷安稳,也关乎朕与信王的兄弟名分。外人去,朕不放心;你去,朕方能高枕无忧。一路上,既要保他万全,亦需谨守君臣本分,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陈国柱心中一凛,立刻明白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新旧皇权交替的稳定,是陛下对他的绝对信任!
他肃然道:“臣领旨!必护得信王殿下周全,平安抵达南雄!”
“嗯。”朱启明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王承恩道:“承恩,信王就藩,王府属官、仪仗自有规制。不过,信王府的内侍,朕想了想,除了你和曹化淳继续留在朕身边听用,原先信邸的旧人,如狱中的高起潜、司礼监的王德化、神宫监的徐应元,杜勋等,就让他们一并随信王去吧,也好让信王用着顺手。”
他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但陈国柱和王翠娥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这是要将前朝皇帝崇祯的核心太监班底,彻底打包送离权力中心,既全了兄弟情谊——让你用熟悉的人,又避免了潜在的政治风险。
“好了,此事便这么定了。国柱你且在京中休整几日,朕会让礼部和兵部与你对接具体事宜。待吉日选定,信王仪仗准备妥当,你便护送他启程。”
“臣,遵旨!”
看着陈国柱领命而去的身影,朱启明长舒了口气。
信王就藩这块心头大石,总算找到了放心的人去解决。
南雄基地有了忠毅伯镇守,亦可安枕无忧。
自己真正的大后方,安稳胜过一切。
多尔衮马上押解入京,也是时候跟黄台吉算总账了!
这老小子,这次又折了多尔衮,恐怕不止是黔驴技穷了,没了晋商输血,估计他们粮食也熬不到过冬了!
宣大有卢象升,东江镇有王大力孙传庭,辽西有曹文诏和关宁铁骑,朝鲜有曹变蛟张家玉,一个巨大的战略包围圈早已悄然张开!
只要让东江和济州岛稍有动作,后世吹嘘满万不可敌的建奴铁骑,必定歇菜!
他本来想着,等金属定装炮弹出来以后,再把建奴蒙古一并收拾了,但定远式步枪已经稳定量产,这陈国柱北上带的的5000支,足够把建奴碾为齑粉!
黄台吉,让你再挣扎一会吧,收你来了!
"承恩,给朕传李若链,孙传庭和曹变蛟,该动一动了!"
"奴婢遵旨!"王承恩躬身应喏,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