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看都不看地上的小杏仙一眼,直接开口道:“我晏家的月牙胎记,确有此事,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而且出现在身上的位置和颜色都不相同。”
老太君直接上证据,跟着的人把抱着的一两岁孩童尿布扒开,只见白嫩的屁股蛋子上一个小小的黑色月牙胎记。
身边大点的女孩儿胎记则在右手手臂,颜色偏红,倒是和小杏仙身上的有些像。
“像老身和我这个孙女,身上也没有胎记,难道,我也不是晏家人?”
那孙女从后面走到老太君身边,身上还穿着巡防营的制式甲胄,扒拉着自己的胸甲,跃跃欲试道:“奶,我脱给陛下看看?”
女帝和老太君同时制止了她。
老太君又开口道:“近来的传闻老身也略知一二,且不说孩子不像母父,像爷奶的也比比皆是,我家那个胎记,想伪造也并非难事。”
老太君锋利的眼神瞥向一脸渴望的小杏仙,“春秋当年为国捐躯,只留下晏凌这么个血脉,怎么能因为这种无稽之谈就怀疑他的身份?”
“晏凌是我们晏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只怕是有心人见不得我们晏家好,故意加害,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堂祖母!您先起来。”老太君说着就跪了下来,晏凌赶紧去扶,老太君却依旧固执跪着。
看到眼前祖慈孙孝的场面,小杏仙眼中的期待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化作鱼死网破的疯狂,又哭又笑道:“好好好,原来贵人也是一样的拜高踩低!”
只恨我只是个卑贱戏子,我若封侯拜相,你们怎么敢不认我?”
小杏仙逼迫的眼神扫视着在场众人,眼中第一次没了怯懦和期待,“你们自欺欺人,敢看看他肩膀上有什么吗?”
晏凌叹了口气,喃喃道:“幸而在场的都是我的长辈亲人,不算失礼。”
说罢直接撕开大片衣襟,露出肩膀和半个后背。
只见晏凌右肩上是一块狰狞的疤痕,疤痕还有些新,而疤痕上面,赫然覆盖着一只狼头……
虽然狗里狗气的,也算看得出来是狼头吧……
这画师不太行啊。
这是众人看见晏凌肩膀上狼头的第一想法。没人觉得这是所谓金帐汗国的皇室标记,这谁家皇室标记长得像中华田园犬啊?
但小杏仙已经癫狂地笑起来,“这就是,这就是你们认定的忠臣之后?身上带着敌国皇族标记的忠臣之后?”
小杏仙又对晏凌啧啧称奇道:“认贼作母这出戏你比我演得好,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这些人刨了你家祖坟呐,转头却将你当儿子养,还是贵人们玩得起啊,哈哈哈……”
虽然芮芙知道晏凌从来都当自己是周人,但也不想这个不知所谓的小杏仙继续刺激他,举手道:“那狗,不,狼头是我画上去的,是为了给夫子遮掩疤痕。”
女帝眼皮一跳,不动声色瞥了自家傻闺女一眼。你蹦出来干什么?你跟他的事儿难道光彩吗?
“那次南疆圣女刺杀,夫子为救我受伤严重,是以疤痕深重难以消除,才画上图案用以遮掩。”
芮芙一点没接收到老母亲的眼神,还在吧啦吧啦地说自家夫子的不易和伟大。
女帝抬手打断,“事已至此,小杏仙所言桩桩件件站不住脚,诬告朝廷命官,当朝国公,罪不可赦,拉下去腰斩吧。”
女帝率先离开,众人恭送,至于小杏仙难以置信的质问和哀嚎,根本无人在意。
若小杏仙是真的,或可留下一命,可晏春秋死了二十几年,哪里会有骨龄不到二十的儿子?
也正是抬他的侍卫早发现了这点,报给女帝,这出戏才能唱下去,借此平息近日来的风波,坐实晏凌的身份。
同时也是用小杏仙的下场敲打幕后之人。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太晚,别说晏凌的身份根本查不出问题,就算真的有证据证明晏凌是假的,那他也必须是真的。
是夜,明楼某豪华厢房内。
滟澜君推门进来,走到悠哉悠哉品茗的晏凌面前,虚着眼仔细观察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你连个证人都不给他安排,光靠他一个人空口白牙地说,怎么能成事呢?”晏凌语气平和,宛如一个谆谆教诲的老师。
滟澜君随意地坐在桌案前的垫子上,姿势不羁,“你占了我的人生,是怎么有脸再居高临下地施舍我,让我把你当作恩公的?”
滟澜君是真的好奇,人的脸皮是怎么做到如此之厚的?他就不会晚上做噩梦,面对自己时怎么就没有一点愧疚不安呢?
“我不是没有把你训练成我的暗卫,好吃好喝地养着你,还给你明楼了吗?”晏凌拿起果盘里的品相最好的梨,慢慢地削皮。
滟澜君气笑了,双眼发红,“难道我还该对你感恩戴德?你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赎罪?”
晏凌摇摇头,“我护着你,仅仅因为你是梁国公唯一的血脉,愧疚,偶尔也会有,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的命握在我手里,我就算跪下来向你磕头认错,你敢接吗?我身边的人会让你接吗?”
“难道因为愧疚,我就要放弃一切,泰然赴死,以求内心的平静?你也没读过几本圣贤书,怎么会要求人人都是古之先贤呢?”
晏凌把一整个梨分成小块给滟澜君,“大多数正常人难道不该选择愧疚地继续活着,甚至一些人会为了永绝后患斩草除根吗?”
对上晏凌平静的眼神,滟澜君满腔的怒火和质问都卡了壳,是啊,站在晏凌的角度,让一切回归正轨才是反人类的。
立场决定态度,他们本就天然对立,又有几个人会为了敌人牺牲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呢?
甚至留下他,一路护着他长大,某种程度上说,已经是晏凌高风亮节了。
滟澜君满眼痛苦,“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依然会认你为主,为你做事。”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觊觎我的东西。”晏凌垂眸,仔细擦拭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