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交谈没有针尖对麦芒,也没有锱铢必争,有的只是深深的平静以及唏嘘。
岁月的伟力,平等的玩弄着所有人。
管你是搅动风云的绝世人物,亦或是巧舌如簧的纵横家,最终的结局都不过是黄土一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矣!
两人相视一笑,缓缓席地而坐。
而同样参与这场会面交谈的,还有和余朝阳‘水火不容’的范睢,以及白起、芈月两人。
苏秦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打量,可依旧没搞清楚秦国朝堂局势到底如何。
不过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表面这样简单。
他本能的想要一探究竟,可一想到垂垂老矣的自己,火热的内心像是被淋了一盆冷水般,瞬间冷静下来。
余朝阳轻抿一口热茶,平声道:“你书信与本侯,说有一计可荡平齐国,不知心中可有谋划?”
苏秦回过神,追忆道:“不错!”
“此事乃燕昭王所托,而燕昭王同苏秦有着知遇之恩……”
伴随苏秦的娓娓道来,整个事件的原委开始在众人脑海浮现。
在苏秦还未赴赵前,曾在燕地活动,那时的燕王同他有知遇之恩。
后来张仪在赵地碰见菜头一行人,为了活命果断出卖了自己师兄苏秦。
于是苏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菜头等人绑走,然后和赵雍一起策划了一系列惊天动地之大事。
不过苏秦就是典型的人在赵营心在燕,视燕国为白月光。
十几年前,齐国趁着燕国内乱吞灭了燕国,毁人宗庙,烧杀抢掠,尽管后边燕国复国,但也因此种下了仇恨种子。
不过仅凭燕国显然是无法颠覆齐国,必须要借助其他两个大国的力量,于是燕昭王就把主意打到了赵国身上。
双方一经商讨,那是一拍即合。
因为赵国现在扩张也陷入了僵局,南下有秦国这头拦路虎,北边的匈奴又来去如风,东边的齐国磨刀霍霍。
能有机会铲除齐国这尊大敌,赵雍自当全力支持。
也正如此,才有今日的苏秦入秦。
而苏秦的计谋也很简单,促使齐国伐宋,从而消耗齐国国力。
要知道这宋国可不是什么中山国、卫国之流的穷乡僻壤。
宋国身处中原核心地带,定陶更是远近闻名的富饶之都,又还身处魏、齐、楚三国之间,不知多少人对其垂涎三尺。
齐国老早就在打宋国主意,只是碍于多方压力,这才迟迟未能吞并宋国。
听着苏秦的计谋,余朝阳抬手叫停了他,皱眉道:“这和我秦国有何关系?”
“他齐湣王又不是傻子,岂能事事按你心意行动?”
苏秦淡然一笑:“《孙子兵法》有云,天下间者分五种,其中最悲壮、最凶猛的被称为死间!”
“伊尹死间商汤得以灭夏,太公望死间助武王克商,我苏秦虽不能与先贤比肩,但赵君燕王的知遇之恩不可不报,苏秦愿只身入齐死间,引导齐湣王落入我等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苏秦根本不给余朝阳说话机会,继续道:
“待我入齐,会联合列国伐秦,然后私底下撺掇齐湣王伐宋。”
“还请文正侯放心,相较伐秦齐湣王必定更愿意吞宋,届时伐秦联盟自会溃散。”
“宋国势微,根本不可能抵挡齐国的虎狼之师,待其吞并宋国,文正侯只需振臂一呼,自会有联军共同伐齐。”
这个计划固然粗糙,实则一环扣一环,精妙无比。
因为苏秦……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只要列国开始伐齐,他苏秦指定会第一个死,以此来平息众怒。
这也是死间一词的由来。
望着准备舍生取义的苏秦,余朝阳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所以…我秦国能得到什么?”
“伐秦是我,振臂高呼还是我,你苏秦报答了知遇之恩,赵国没了东边威胁,我秦国一点好处都捞不着,为什么要配合你?”
“你也别跟我扯齐国如何如何,这天高路远的,要急也是他赵雍先急。”
这话余朝阳还真没有乱说,齐、秦两国并无边境接壤,也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
按照范睢提出来的‘远交近攻’四字方针,秦国要打也应该是打韩、楚、赵三国。
而不是捞不到一点好处的齐国。
苏秦对此早有预料,毕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三言两语就想秦国卖命显然不现实。
想要说动秦国,只能拿实打实的利益!
“今天下可称棋手者,唯赵、秦、齐、楚四家。”
“待列国伐齐,我王会许诺将宋地割让与楚,从而换取楚顷襄王出兵相助。”
“届时,你秦国可从汉中出发,长驱直入!”
“至于能打下来多少,能吃到多少,全凭贵国手段了。”
“贵国伐楚,我国灭齐,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余朝阳笑了,笑得很是满意。
赵灭齐秦伐楚?
不好意思……秦国全都要!
沙丘之乱这张牌,他可是捏着好久好久了,或许因为时间线以及人物的变动,无法把赵雍活活饿死在沙丘行宫。
但一场内乱指定是跑不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人精,简单权衡弊利后,就明白了这对秦国百利而无一害。
既能铲除齐国这尊大敌,又还能趁机攻伐老邻居楚国,何乐而不为呢?
而就在几人准备敲定‘苏秦间齐’这件事时,一直没吭声的芈月不乐意了,幽幽道:
“三年又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
“文正侯啊文正侯,亏你一世英名,结果连赵雍这驱虎吞狼之计都未曾看出,枉为人臣!”
“依我之见,就得出兵伐赵,以报仇雪恨才对!”
“还有你这个老东西,半截身子都快躺进棺材板了,老老实实安享晚年得了呗,非得出来显眼。”
“可恨我稷儿不能执掌大权,否则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在芈月的胡搅蛮缠下,这场商谈不欢而散。
是夜。
翻来覆去的苏秦猛然从床榻惊坐而起,一张老脸红得发烫:
“不是,她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