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三人也笑着拱手回礼,目光却早已被院子里堆积如山的食材牢牢吸引过去。他们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可眼前这景象,在物资紧缺的时候,也着实令人心惊。
“大清,你这是……”王德发目光扫过那半扇猪肉、整羊、成筐的白条鸡,最后落在水桶里活蹦乱跳的鲫鱼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话没说完,但语气里的惊讶已经藏不住了。
“师兄们,东西都在这儿了!全仗着邻居林默这孩子本事大,今儿一大早给弄来的!”何大清的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骄傲和感激,他侧身让开,让三位师兄能看得更清楚,“您几位掌掌眼!看看这料,能不能做出点真东西来!”
三位老师傅没再客套,像久经沙场的老将检阅自己的士兵,立刻投入了状态。他们分开几步,各自走向最能体现自己功力的食材。
王德发径直走到那半扇猪肉前。他没有像何大清那样用手去摸,而是微微俯身,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猪肉的纹理和肥膘的厚度。
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虚悬在肉面上方,仿佛在感受某种气息。片刻,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肥膘最厚实的地方轻轻一按,感受着那惊人的弹性和丰腴。
他的脸上,那惯常的沉稳被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取代,眼底深处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好肉!”王德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大清!这五花肉,肥膘足有三指厚!脂如玉,肉如锦,天生就是做‘樱桃肉’的料!” 他猛地抬头,看向何大清,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技痒。
“老李,老赵!你们过来看!这肥膘的成色!这红白分界!多少年没碰到过这么好的‘硬五花’了!这要是不做成樱桃肉,让它入口即化、甜咸适中、形如玛瑙,那就是糟蹋东西!” 他手指轻轻划过那肥膘与红肉的界限,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品在盘中晶莹剔透的模样。
周围几个打下手的年轻徒弟听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放光。
李火头李长海早已走到了那只挂着的整羊旁边。他绕着羊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地扫过羊腿、羊排、羊腩。他尤其关注羊腿,伸出手指,指关节在羊腿肌腱最发达的部位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笃、笃、笃。”
声音沉实有力。李长海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老王说得不错!好东西!”
他指着那筋肉虬结、线条饱满的羊后腿,“老赵,你看这腿筋腱!多结实!敲上去梆梆响!筋肉分明,层次清楚!这可不是炖汤的料!”
他转向王德发和赵福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珍宝的亢奋,“这腿肉,天生就该做‘炮仗羊肉’!油锅里一滚,噼啪作响,外酥里嫩,带着点嚼劲,那才叫过瘾!火候到了,能炸出鞭炮一样的脆响来!老王,你那樱桃肉是功夫,我这炮仗羊肉,要的就是个火爆痛快!这羊腿,归我了!”
他用力拍了一下羊腿,仿佛在宣示主权,那羊腿上的肉似乎都跟着颤了颤。
赵大勺赵福宽则笑呵呵地蹲在了水井边的鱼桶旁。他不像王一刀那般威严,也不似李火头那般锐利,胖乎乎的脸上始终带着弥勒佛似的笑容。
他挽起袖子,也不嫌水凉,伸手就从桶里稳稳地捞出一条还在奋力甩尾挣扎的鲫鱼。那鱼巴掌大小,背脊青黑,肚皮银白,在赵福宽蒲扇般的大手里显得格外鲜活。
“哎哟,劲儿还不小!”赵福宽笑眯眯地,用拇指和食指熟练地捏住鱼鳃,另一只手轻轻拂去鱼身上的水珠。
他没有像前两位那样大声点评,而是凑近了仔细看。看鱼眼,那眼珠饱满,黑得发亮,像两颗上好的黑曜石;看鱼鳃,翻开鳃盖,里面是鲜亮干净的艳红色;看鱼鳞,紧密整齐,带着一层润泽的水光。他又把鱼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只有一股淡淡的、属于河鲜的清新水气,绝无半分泥腥异味。
“好!”赵福宽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他抬起头,对着正围着猪肉和羊肉讨论得热烈的王德发和李长海扬了扬手里的鱼,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老王!老李!你们瞧瞧这鱼!这眼睛,锃亮!这鳃,鲜红!这鳞片,水润!一点土腥味儿都没有!正经的‘活水鲜’!”
他小心翼翼地把鱼放回桶里,溅起一小片水花,声音里充满了期待:“这鱼,别的做法都可惜了!非得是奶汤!大火猛攻,熬它个汤色如乳,浓白似玉!把鱼肉里这点子天生的鲜甜全给吊出来!撒上点胡椒面儿,趁热喝上一口,嘿……”
他砸吧了一下嘴,做了个陶醉的表情,“保管能鲜得人把眉毛都给掉喽!这桶鱼,交给我!今儿个,让大伙儿都尝尝什么叫真正的鲫鱼过河!”
三位老师傅的点评,字字句句都敲在点子上,带着行家特有的精准和狂热。他们围绕着这些顶级食材,你一言我一语,不再是简单的分工,更像是一场巅峰技艺即将碰撞的宣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食材的尊重和对即将施展的技艺的无限自信。
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比那即将燃起的灶火还要炽热。周围帮忙的徒弟、看热闹的邻居,全都听得入了神,连许大茂都忘了再说酸话,只觉口中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
“好!好!好!”何大清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满面红光,大手一挥,“有三位老哥哥这句话,我这心就放肚子里了!灶火家伙事儿都齐备了!地方也腾出来了!柱子!带着你的人,一切听三位师伯调遣!要人给人,要家伙给家伙!”
“得令!”何雨柱响亮地应了一声,腰杆挺得笔直,像接到了作战命令。他立刻吆喝起来:“二子!三胖!麻溜儿的!听王师伯吩咐!东边主灶归王师伯!李师伯,西边那两个大火眼的灶头给您留着!赵师伯,北墙根儿那两张长条案,冷盘归您!家伙事儿都备齐了!水缸满的!柴火管够!”
随着何雨柱的指挥,整个后院迅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徒弟们像训练有素的士兵,飞快地按照分工行动起来。
王一刀王德发当仁不让地占据了东墙根下最核心的主灶位置。
他带来的那把被油浸润得乌黑发亮、刀背厚重、刃口闪着寒光的桑刀被郑重地请了出来。他先是用一块干净的细麻布,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刀身,眼神专注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擦完刀,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走到那半扇猪肉前。他没有立刻下刀,而是再次审视了片刻,仿佛在脑海中勾勒着完美的切割路径。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左手稳稳按住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上好五花肉,右手桑刀闪电般落下!
“唰!”
刀锋切入肉体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那刀仿佛不是切在肉上,而是划过水流。刀光闪动,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只见那块方正的五花肉在王德发手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肥膘与红肉被精准地分离、修整。他下刀的角度极其刁钻,每一刀都贴着肥膘与红肉之间最完美的分割线游走,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肥膘被片成厚薄均匀、近乎透明的玉片,红肉则被切成大小如一的滚刀块。
案板上,肥是肥,瘦是瘦,分得清清楚楚,码放得整整齐齐。这手出神入化的刀工,让周围打下手的年轻徒弟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这艺术的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