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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神窟深处,雾气如浓稠的白粥,黏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李长久拄着半截断裂的剑鞘,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骨骼摩擦的咯吱声——那不是他的,而是从脚下蔓延开的、层层叠叠的白骨。

“啧,这地方比不可观的后山还瘆人。”他扯了扯被血渍粘住的衣领,视线突然被前方一道蠕动的影子拽住。

雾气中,一条蛇正缓缓抬起头颅。它没有鳞片,通体由惨白的骨骼构成,肋骨般的羽翅从脊椎两侧撑开,每一片骨羽都雕刻着扭曲的符文。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两个黑洞里浮动着幽蓝的火焰,正死死盯着闯入者。

“白骨羽蛇,”李长久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摸出陆嫁嫁临走前塞给他的那枚剑符,“传说中泉鳞神国的守门兽,怎么搁这儿当起保安了?”

骨蛇没有回应,只是张开颌骨,露出两排锯齿状的骨刺。随着它的动作,周围的白骨开始震颤,无数细小的骨针从地面弹射而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你大爷的。”李长久侧身翻滚,避开骨针的瞬间,剑符已在掌心燃成灰烬。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去,却在触碰到骨蛇的刹那被骨羽弹开,只留下几道浅痕。

“有点东西。”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突然笑了,“可惜啊,遇上了我这个‘小道士’。”

话音未落,李长久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模糊。骨蛇的骨羽猛地合拢,却只护住了躯干——一道残影已绕到它身后,李长久握着从地上捡起的 thigh骨,狠狠刺入了它尾椎的缝隙。

“咔嚓!”

骨蛇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骨羽瞬间炸开,将李长久震飞出去。他撞在一堵白骨墙上,喉头涌上腥甜,却在落地时顺势翻滚,躲开了紧随而至的骨鞭。

“原来如此,”李长久擦掉嘴角的血,眼神亮了起来,“你的权柄是‘黄泉’的碎片,可惜……不够完整。”

他猛地抬手,掌心浮现出一轮微缩的太阳——那是“太明”权柄的微光。白骨羽蛇的动作骤然迟滞,骨羽上的符文开始褪色。

“知道吗?”李长久一步步逼近,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我杀过比你更横的神。”

骨蛇的骨羽突然逆向翻折,露出了胸腔里那颗跳动的、由黑雾凝结的心脏。幽蓝火焰骤然暴涨,它竟主动撞向李长久,仿佛要同归于尽。

“来得好!”李长久眼中闪过疯批特有的兴奋,体内先天灵三足金乌的虚影破体而出,“尝尝这个——”

“后羿射日!”

金色的箭芒撕裂雾气,精准地贯穿了黑雾心脏。白骨羽蛇的动作猛地僵住,骨羽一片片脱落,最终化为一堆散架的枯骨。只有一截尾椎骨上,还残留着“泉鳞”二字的刻痕。

李长久捡起那截尾骨,掂量了两下:“看来葬神窟里,不止九婴一个老熟人。”

他转身望向更深的黑暗,那里传来隐约的锁链声。掌心的金乌虚影渐渐淡去,只剩下眼底翻涌的戾气:“陆嫁嫁,等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狠心的女人……”

话音消散在雾气里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白骨堆的尽头。而那堆散架的枯骨中,一枚沾着血的玉佩正闪烁着微光——那是宁小龄送他的护身符,边角已磕出了缺口。

李长久攥紧那枚磕了角的护身符,指腹摩挲着上面浅浅的狐狸纹路。宁小龄那丫头总说这玩意儿能挡灾,现在看来,倒是真撑过了刚才那一下。他嗤笑一声,将玉佩塞回衣襟,脚步没停,往锁链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雾气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腥甜,像是陈年的血混着腐骨发酵。地面的白骨渐渐稀疏,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上面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深的能塞进半只手掌。

“哗啦啦——”

锁链声突然清晰起来,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喘息。李长久眯起眼,看到前方岩壁上嵌着数道碗口粗的玄铁锁链,锁链尽头缠着一团蠕动的黑影。

等走近了才看清,那黑影竟是个被剥去半边脸皮的巨人,裸露的肌肉里嵌着密密麻麻的白骨碎片,胸口处有个贯穿伤,正随着呼吸往外渗着黑血。而那些锁链,竟是从他的琵琶骨里穿过去的。

“又来一个送死的?”巨人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仅剩的一只浑浊眼球转向李长久,“是泉鳞派你来的,还是冥狰?”

李长久挑眉:“都不是,路过打个酱油。不过看你这惨样,倒是比我还像从地狱爬出来的。”

“地狱?”巨人突然狂笑起来,震得锁链哗哗作响,“这里就是地狱!是太初六神给我们这些失败者建的囚笼!”

他猛地往前一挣,锁链勒得琵琶骨血肉模糊:“我是蹄山!十二神国里最擅长镇守的蹄山!可你看我现在——”他指着自己的贯穿伤,黑血溅在地上,瞬间腐蚀出小坑,“被自己守护的神国捅了一刀!哈哈哈!”

李长久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伤口上,那里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和之前杀的白骨羽蛇同源,却更纯粹。他忽然想起司命提过的传闻,泉鳞的权柄“黄泉”,最擅长背刺盟友。

“所以你被泉鳞卖了?”李长久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然后被丢进这葬神窟,跟刚才那条骨蛇作伴?”

蹄山的笑声戛然而止,独眼里燃起怒火:“小子,你知道的太多了!泉鳞那个叛徒……还有举父,他们都背叛了十二神国的盟约!他们想释放‘恶’,想让这个世界彻底完蛋!”

“哦?”李长久来了兴致,“‘恶’不是被太初六神封印了吗?”

“封印?”蹄山嗤笑,“那是你们这些后来者的谎话!‘恶’根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是这个神国牢笼的狱卒!现在狱卒要反了,你们这些囚徒还傻乎乎地以为能逃出去?”

他突然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小子,你身上有‘太明’的气息……你是帝俊的转世,对不对?”

李长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神国枷锁的弱点,”蹄山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我也知道赵襄儿在哪。只要你帮我挣脱锁链,我就告诉你——”

话音未落,李长久突然动了。他没去碰锁链,而是一剑刺穿了蹄山的独眼。黑血喷涌的瞬间,他捏住对方的下巴,笑容里带着疯批特有的残忍:“你当我傻?十二神国的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

蹄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挣扎,锁链却越收越紧。李长久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耳语:“不过你说对了一件事,我确实要找赵襄儿。等我找到她,会顺便问问泉鳞的下落——毕竟,我还没杀过掌管‘黄泉’的神呢。”

他拔出剑,任凭蹄山在锁链中疯狂嘶吼,转身就走。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李长久回头,只见蹄山浑身冒着黑气,琵琶骨处的伤口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由锁链构成的心脏。对方的独眼里再无理智,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欲。

“既然你不肯帮我,那就一起死在这里吧!”蹄山咆哮着扑来,身躯在奔跑中不断膨胀,“我的权柄‘镇守’,最擅长的就是……同归于尽!”

李长久啧了一声,摸出柳珺卓留给他的那把剑:“看来今天不杀生都不行了。”

剑光起时,他忽然想起陆嫁嫁教他的那句话——真正的剑修,从来不是斩尽敌人,而是斩尽阻碍。

此刻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白骨羽蛇,还是疯魔的蹄山,都是阻碍。

那就,斩了便是。

剑光如瀑,劈开扑面而来的黑气。李长久足尖点在散落的白骨上,身形飘忽如鬼魅,手中长剑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太明”权柄的炽烈光芒,将蹄山周身的黑气灼烧得滋滋作响。

“帝俊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蹄山狂吼着,身躯已膨胀到数丈高,断裂的锁链在他掌心化作两柄骨锤,每一锤砸下都让整个葬神窟震颤,“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我可是‘镇守’权柄的持有者,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你就别想往前走一步!”

他猛地跺脚,地面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白骨从地下钻出,化作囚笼将李长久困住。这些白骨上布满了“镇守”符文,任凭李长久如何挥剑,都只能在骨壁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困兽之斗。”李长久收剑而立,指尖却悄悄凝聚起一丝时间的碎片——那是他从司命那里“借”来的权柄。对付这种擅长防御的家伙,蛮力没用,得玩点阴的。

他突然笑了,笑得蹄山心里发毛:“大个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别人挡我的路。”

话音未落,李长久的身影在骨笼中消失。下一秒,他竟出现在蹄山背后,手中的剑不再是凡铁,而是凝结了三足金乌烈焰的“射日弓”虚影。

“你说你的权柄是镇守?”李长久的声音带着冰碴,“那我就试试,能不能射穿你的镇守!”

弓弦震颤,金色的箭羽拖着长长的焰尾,精准地扎进蹄山后颈的脊椎缝隙——那里是他权柄符文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泉鳞当年偷袭留下的旧伤。

“呃啊——”

蹄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呼,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骨锤落地的瞬间,他身上的黑气开始溃散,那些“镇守”符文如同潮水般褪去。

“你……你怎么知道……”蹄山艰难地回头,独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李长久收起弓,拍了拍手上的灰:“猜的。毕竟,背刺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他没说谎。无论是前世被叶婵宫斩去灵根,还是这一世陆嫁嫁把他丢进葬神窟,他早就习惯了在背叛里摸爬滚打。

蹄山的身躯渐渐缩小,最终变回常人大小,只是气息已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看着李长久,突然惨笑起来:“原来如此……帝俊之所以能赢,不是因为权柄有多强,而是因为你比谁都懂人心的脏……”

“你说得对,”李长久蹲下身,看着他胸口那团即将熄灭的灵光,“所以,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泉鳞在哪?举父的计划是什么?还有……赵襄儿的枷锁,怎么解?”

提到赵襄儿,蹄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是……朱雀神国的钥匙……要解她的枷锁,得用‘纯阳’权柄……还要……泉鳞的心头血……”

话音未落,他的灵光彻底熄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枚刻着“镇”字的骨牌,落在李长久脚边。

李长久捡起骨牌,掂量了两下,突然觉得这趟葬神窟没白来。泉鳞的心头血,举父的阴谋,赵襄儿的枷锁……线索像珠子一样串了起来,虽然还模糊,但已经能看到线头了。

他抬头望向更深处的黑暗,那里的锁链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听到有人在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那旋律很像宁小龄小时候唱过的童谣。

“小龄?”李长久皱眉,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穿过一道由巨骨搭成的拱门后,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雾气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星空,无数锁链从星空中垂落,拴着一个悬浮在半空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熟悉的红色宫装,青丝如瀑,正是本该在赵国皇宫斩情证道的赵襄儿。只是此刻她双目紧闭,眉心处有一道金色的锁痕,正是蹄山说的“朱雀钥匙”印记。

而在她脚下,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蛇正盘绕着,蛇鳞上闪烁着和泉鳞一样的“黄泉”符文——但这条蛇比白骨羽蛇大了百倍,头颅上还长着一对扭曲的龙角。

“泉鳞。”李长久握紧了剑,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果然是你。”

巨蛇缓缓抬头,蛇瞳里映出李长久的脸,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好久不见,帝俊。或者说……羿?”

它的声音雌雄莫辨,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没想到你能从蹄山手里活下来,看来‘太明’的权柄,比我想的要好用。”

李长久没心思跟它废话:“把赵襄儿放了。”

“放了她?”泉鳞嗤笑,“你知道她是什么吗?她是朱雀神国的‘门栓’,是封印‘恶’的最后一道防线。放了她,这个世界明天就会被‘恶’吞噬,你确定要这么做?”

“那又如何?”李长久的眼神里燃起疯劲,“我李长久想保的人,就算是天道也拦不住。”

他突然抬手,三足金乌的虚影在身后展开,金色的火焰染红了半边星空:“泉鳞,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泉鳞的蛇瞳骤然收缩,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疯癫的家伙,竟真的敢跟自己拼命。它猛地张开嘴,黑色的毒液如暴雨般泼洒而下,所过之处,连星空都被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而李长久的身影,已经迎着毒液冲了上去。他知道,要救赵襄儿,必须先斩了这条盘踞在她脚下的毒蛇。

这一次,他没留任何后手。

黑色毒液尚未及身,已被三足金乌的烈焰蒸腾成刺鼻的黑雾。李长久踏在凝结的火焰台阶上,手中长剑嗡鸣不止,剑身上流淌着“太明”与“时间”交织的光晕——那是他压箱底的本事,是融合了帝俊与羿两世记忆的杀招。

“不知死活!”泉鳞怒喝,巨尾横扫而来。这一尾裹挟着“黄泉”权柄的湮灭之力,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涟漪,仿佛要将一切拖入无尽深渊。

李长久却不闪不避,反而将长剑反握于背,双手结印:“时间,逆流!”

刹那间,泉鳞的巨尾像是陷入了黏稠的泥潭,动作骤然迟缓。那些奔涌的湮灭之力开始倒流,甚至有几片脱落的蛇鳞重新贴回体表。这正是李长久从司命那里悟来的、尚未完全掌控的时间权柄——哪怕只能让对方凝滞一瞬,也足够了。

“就是现在!”

李长久身形如箭,借着这一瞬的凝滞,险之又险地避开巨尾,长剑直刺泉鳞七寸。那里没有坚硬的鳞片,只有一块跳动的、泛着幽光的骨片——那是它寄存“黄泉”权柄的核心,也是当年被蹄山拼死留下的伤痕。

“噗嗤!”

长剑没柄而入。泉鳞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嘶,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撞得星空中的锁链哗哗作响。赵襄儿的身影随之剧烈摇晃,眉心的锁痕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碎裂。

“快……放开我……”她闭着眼,嘴唇翕动,像是在说梦话,“李长久……别管我……”

“闭嘴!”李长久头也不回地吼道,左手按住泉鳞的伤口,右手猛地拔剑。金色的火焰顺着剑刃灌入,将那块权柄骨片烧得噼啪作响,“你是我李长久的人,就算要死,也得我点头!”

泉鳞痛得双目赤红,竟不顾伤势,张开巨口咬向李长久的头颅。它知道自己败局已定,索性想拉着这个毁了它一切的疯子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的剑鸣划破星空。

“嫁嫁剑来!”

不知何时,陆嫁嫁的身影竟出现在星空边缘。她白衣染血,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本命剑,显然是拼了命才闯进来的。此刻她将断剑掷出,剑身在半空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刺入泉鳞的口腔。

“是你!”泉鳞的瞳孔骤缩。它认得这把剑,认得这道剑意——当年它偷袭蹄山时,正是这道剑意差点让它殒命。

“你的对手是我。”陆嫁嫁的声音清冷如霜,周身紫庭境巅峰的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李长久,带她走!”

李长久没犹豫。他一把揽住赵襄儿的腰,借着泉鳞吃痛的间隙,踩着火焰冲天而起。路过陆嫁嫁身边时,他低声骂了句:“疯女人,别死了。”

陆嫁嫁没回头,只是握紧了从泉鳞口中拔回的断剑:“等你回来给我收尸。”

这对话荒唐又默契,却让李长久的脚步顿了顿。他低头看了眼怀中昏迷的赵襄儿,又瞥了眼身后正与泉鳞死战的陆嫁嫁,突然笑了——笑得比葬神窟的白骨还疯。

“都给我活着!”他吼了一声,转身冲向星空深处那道隐约的光门。那是蹄山提过的、葬神窟唯一的出口。

怀里的赵襄儿似乎动了动,睫毛颤了颤。李长久低头,正好对上她睁开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倔强与疏离的眸子里,此刻竟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你……”赵襄儿的声音很轻,“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我的婚约对象。”李长久挑眉,嘴上依旧不饶人,“我李长久的东西,就算是扔了,也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赵襄儿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却别过头:“油嘴滑舌。”

可她的手,却悄悄攥紧了李长久的衣襟。

两人冲出光门的刹那,身后传来泉鳞不甘的嘶吼,还有陆嫁嫁那道决绝的剑鸣。李长久没回头,只是将赵襄儿抱得更紧了些。

他知道,陆嫁嫁不会死。就像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回来,亲手了结泉鳞的性命。

而怀里的赵襄儿,眉心的锁痕正在淡化。或许蹄山说得对,解她枷锁需要泉鳞的心头血,但此刻李长久突然明白,真正能解开枷锁的,或许是另一样东西——

是他刚才那句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里,藏着的、连“太明”权柄都照不亮的真心。

光门缓缓闭合,将葬神窟的腥风血雨隔绝在外。李长久抱着赵襄儿,坠向一片陌生的云海。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但他知道,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就算是神国牢笼,他也能给它捅出个窟窿来。

毕竟,他可是李长久啊。那个疯起来,连自己都敢砍的男人。

云海翻涌如浪,带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李长久抱着赵襄儿坠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瞅准一片厚实的云絮,抱着人踉跄落地。

“咳咳……”赵襄儿被气流呛醒,刚想挣扎,就被李长久按住肩膀。

“老实点,摔下去你这女皇陛下就得成肉饼了。”他扯了扯衣领,露出被泉鳞毒液灼出的焦痕,“先看看这鬼地方是哪。”

这片云海之下竟是一座悬空的城池,城墙由琉璃筑成,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城门上刻着三个古字——“不昼国”。

“是这里……”赵襄儿的脸色突然白了,“司命说过,不昼国是操纵命运的禁地,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李长久却笑了,指了指城门下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可有人出来接咱们了。”

阴影里走出个穿黑袍的老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帝俊后人,朱雀钥匙,果然来了。”

“少废话,”李长久将赵襄儿护在身后,“你们城主呢?叫他出来领死。”

老者没动怒,只是抬手一挥,城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街道,没有房屋,只有一条蜿蜒的长河,河水泛着银灰色的光,细看之下,竟全是凝固的时间碎片。

“城主在河对岸等你。”老者指了指河中央的一叶扁舟,“但只能去一个人。”

李长久皱眉。这套路他熟,无非是想把他们分开各个击破。可赵襄儿刚从泉鳞手里脱身,权柄还没恢复,留她在这更危险。

“我去。”赵襄儿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我的‘纯阳’权柄对时间有克制,他们不敢动我。”

她抬头看他,眼神里没了往日的针锋相对:“你去见城主,我在河边等你。记住,别信他们说的任何话——尤其是关于‘宿命’的。”

李长久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等我回来,要是少了根头发,我拆了这破城。”

赵襄儿拍开他的手,耳根却悄悄泛红:“快去。”

扁舟无声地漂到岸边。李长久跳上去时,听见身后传来赵襄儿低低的一声“小心”。他没回头,只是冲她挥了挥手。

河水流得极慢,慢到能看清水里倒映的、属于过去的画面。有帝俊与羲和在神国饮酒的场景,有羿弯弓射日的背影,还有上一世他被叶婵宫斩去灵根的瞬间。

“有意思。”李长久摸出块玉佩扔进河里,玉佩刚接触水面就化作齑粉,“想用时间幻境动摇我?太嫩了。”

对岸渐渐清晰。一个穿着龙袍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河岸边。那背影熟悉得让李长久皱眉——像极了赵国皇室的人,又带着十二神国神官的威严。

“李长久。”龙袍人转过身,脸上戴着和老者一样的青铜面具,只是面具上刻着的,是“不昼”二字,“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们是谁?”李长久握紧了剑,“不昼国不是十二神国之一,也不属于太初六神,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时间的看门人。”龙袍人抬手,河面上突然浮现出无数画面——有赵襄儿登基时的决绝,有陆嫁嫁在谕剑天宗斩落长老的狠厉,还有宁小龄化妖时的痛苦,“我们守护着神国牢笼的时间线,确保‘恶’不会提前破封。”

李长久嗤笑:“所以你们把赵襄儿当钥匙,把泉鳞当看门狗,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这是宿命。”龙袍人语气平淡,“帝俊转世必弑神,朱雀钥匙必镇封,这是太初六神定下的规则,谁也改不了。”

“规则?”李长久突然笑了,笑得面具后的龙袍人都皱起了眉,“我李长久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规则。”

他猛地拔剑,剑气瞬间劈开河面上的幻境:“你们不是看门人吗?今天我就拆了你们这破门,看看后面藏着什么鬼东西!”

龙袍人似乎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仓促间祭出一面青铜盾。剑气撞在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改变什么?”龙袍人后退数步,面具上裂开一道缝隙,“就算你今天毁了不昼国,‘恶’还是会破封,赵襄儿还是会死,陆嫁嫁她们……都会死!”

“那又如何?”李长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剑尖抵住了面具的缝隙,“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我也得先揍得你满地找牙。”

青铜面具应声碎裂。露出的那张脸,让李长久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疯劲,只有冰冷的漠然,像极了完全觉醒的帝俊。

“你……”李长久的声音有些发涩,“你是……另一个我?”

“或者说,是本该成为你的我。”“李长久”抬手,指尖凝聚起和他一样的“太明”权柄,“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我接受了帝俊的人格,成为了新的神国之主,也亲手封印了‘恶’。”

他看着李长久,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而你,因为留恋凡俗,因为放不下陆嫁嫁,放不下赵襄儿,甚至放不下宁小龄,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帝俊。你只会拖累她们,让她们为你送死。”

河面上的幻境再次浮现。这一次,是陆嫁嫁为了护他,被泉鳞的毒液腐蚀成白骨的画面;是赵襄儿为了不让他弑神,亲手刺穿自己心脏的画面;是宁小龄为了帮他挡下“恶”的攻击,彻底化妖失控的画面。

“看到了吗?”另一个“李长久”的声音像魔咒,“这就是你选择的路。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把她们推向地狱。”

李长久的手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猛地挥剑斩断那些幻境,剑气将河水都劈成了两半。

“你错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从来没想过成为帝俊。我李长久就是李长久,是那个会跟赵襄儿拌嘴,会被陆嫁嫁揍,会护着宁小龄的小道士。”

他一步步逼近另一个“自己”,剑尖几乎抵在对方的胸口:“她们不是我的拖累,是我拼了命也要护住的人。就算前面是地狱,我拉着她们一起闯,也比看着她们为我死在所谓的‘宿命’里强!”

另一个“李长久”的面具彻底碎裂。他看着眼前这个疯劲十足的家伙,突然笑了——那笑容里,竟有一丝释然。

“原来如此……”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们守错了。真正能打破牢笼的,从来不是帝俊的弑神之心,而是你这颗……会痛、会乱、会留恋凡尘的心。”

河水开始倒流,河岸边的老者身影也渐渐消散。不昼国的城池像玻璃一样碎裂,露出后面真实的景象——那是一道通往外界的光门,门后隐约能看到赵襄儿焦急等待的身影。

“去吧。”透明的身影拍了拍李长久的肩膀,“别让她们等太久。”

李长久没回头。他纵身跃出光门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像是卸下了千万年的枷锁。

光门在他身后闭合。赵襄儿看到他冲出来,眼睛瞬间亮了:“你没事?”

“你觉得谁能伤得了我?”李长久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走了,去找陆嫁嫁她们。”

赵襄儿的脸颊又红了,却没躲开他的手:“嗯。”

两人并肩往云海深处走去。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李长久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不知道“恶”何时会破封,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护住所有人。

但他知道,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他这颗“疯”心还跳着,就没什么能拦住他。

毕竟,他可是李长久啊。那个连时间看门人都拦不住的、只会往前冲的疯子。

云海尽头,是连绵的黑色山脉。山岩上刻满暗红色的符文,远远望去,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来人。

“这里是‘尘封’的边界。”赵襄儿指着山脉深处若隐若现的城堡轮廓,“白藏神国的旧址,传说他的权柄能冻结一切,包括时间。”

李长久摸了摸下巴:“这么说,咱们可能在这儿遇上老朋友?”

话音刚落,脚下的岩石突然迸出冰棱。两人迅速后退,只见一道白影从冰层中钻出,正是之前被叶婵宫擒获的白藏。只是此刻他双目赤红,身上的“尘封”符文比之前浓郁了十倍不止。

“是你。”白藏的声音像冰碴碰撞,“不昼国的蠢货果然拦不住你。”

李长久挑眉:“看来你逃出来了。举父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好处?”白藏嗤笑,周身瞬间凝结出冰墙,“他给了我复仇的机会!叶婵宫夺走我的权柄,你毁了不昼国的防线,今天你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

冰墙猛地合拢,将两人困在中央。赵襄儿抬手祭出“纯阳”权柄,金色的火焰在冰墙上烧出滋滋白烟,却没能融化分毫。

“他的权柄进化了。”赵襄儿脸色微变,“现在的‘尘封’能冻结法则,我的火焰烧不透。”

李长久却笑了。他突然搂住赵襄儿的腰,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直接穿过冰墙的缝隙——那是他用时间权柄硬生生撕开的、只有一瞬的破绽。

“愣着干什么?”他冲冰墙后的白藏扬了扬下巴,“不是要复仇吗?来啊。”

白藏的瞳孔骤缩。他没料到这两人竟能配合得如此默契,更没料到李长久的时间权柄已经运用到这种地步。

“找死!”他双手结印,地面突然裂开,无数冰矛从地下刺出,每一根矛尖都凝结着“尘封”符文,“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被永远冻结在时间里的滋味!”

李长久将赵襄儿护在身后,三足金乌的火焰在他周身燃起:“冻结?那我就烧化你的时间!”

金色的火焰与冰矛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李长久步步紧逼,每一步都让冰层融化成水;白藏节节后退,冰矛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赵襄儿突然动了。她没去攻击白藏,而是转身冲向那座黑色城堡:“李长久,我去毁了他的权柄核心!”

“好!”李长久心领神会,猛地将火焰催至极致,硬生生逼得白藏后退数步,“给我拖住他!”

白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想声东击西!他怒吼着想去阻拦赵襄儿,却被李长久死死缠住。

“你的对手是我!”李长久的剑带着时间的残影,每一剑都刺向白藏旧伤的位置,“上次被叶婵宫打断的肋骨,还没长好吧?”

白藏被戳到痛处,攻势越发狂暴。冰棱与火焰在山巅碰撞,竟将半边天空染成了金白两色。

城堡里,赵襄儿正徒手劈开一道冰门。门后是一座冰雕,雕的是白藏与举父对峙的场景,而冰雕的底座上,嵌着一颗泛着蓝光的晶石——那正是“尘封”权柄的核心。

“就是这个。”赵襄儿抬手凝聚“纯阳”之力,金色的火焰在掌心跳动,“李长久,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拼命。”

就在她的火焰即将触碰到晶石时,冰雕突然裂开。举父的身影从冰屑中走出,手里把玩着一面铜镜:“朱雀神国的钥匙,果然比想象中更着急送死。”

赵襄儿瞳孔骤缩:“是你!”

“是我。”举父笑着举起铜镜,镜面射出一道白光,将赵襄儿的“纯阳”火焰尽数吸收,“白藏只是诱饵,我真正要等的,是你啊。”

铜镜的光芒越来越盛,赵襄儿只觉得体内的权柄在疯狂流失,连“空间”权柄都开始凝滞。她这才明白,举父的“镜子”权柄,不仅能反射攻击,还能吸收他人的力量。

“放弃吧。”举父一步步逼近,“你的权柄本就来自朱雀神国,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等我吸收了你的力量,就能彻底释放‘恶’,到时候……”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道金色的箭羽突然穿透城堡的墙壁,精准地射在铜镜上。

“砰!”

铜镜应声碎裂。举父惊愕地回头,只见李长久站在城堡门口,手里握着“射日弓”的虚影,嘴角挂着血迹——显然是硬接了白藏一击才闯进来的。

“我说过,她是我的人。”李长久的声音带着喘,却依旧狠厉,“想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

赵襄儿看着他满身的伤口,眼眶突然红了。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聚起剩余的“空间”权柄,将举父困在原地。

“你们……”举父又惊又怒,却发现自己的权柄竟无法挣脱这空间束缚——赵襄儿的权柄,在李长久的刺激下,竟突破了桎梏。

“动手!”李长久与赵襄儿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金色的箭羽与空间裂缝同时落下。举父的惨叫声被裂缝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城堡外的白藏感应到举父的死亡,动作猛地一滞。李长久抓住这个机会,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

“尘封”的符文渐渐褪去,白藏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突然笑了:“原来……这才是你们的底牌……”

他的身影最终化作冰屑,随风而散。

李长久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赵襄儿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时,微微有些颤抖。

“疼吗?”她轻声问。

“废话。”李长久龇牙咧嘴,却没躲开她的手,“不过比起被叶婵宫斩那一刀,这点伤算个屁。”

赵襄儿没接话,只是低头帮他包扎。阳光透过城堡的破洞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竟有种难得的安宁。

“接下来去哪?”她问。

李长久抬头望向远方:“去找陆嫁嫁。还有小龄,司命,叶婵宫……”他数着名字,嘴角渐渐扬起,“该把大家聚齐了,毕竟,要拆神国牢笼,得人多才行。”

赵襄儿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好。”

这一次,没有拌嘴,没有冷战。只有两个并肩作战过的人,在一片狼藉的城堡里,定下了一个疯狂的约定。

前路依旧凶险,“恶”的阴影还在笼罩。但李长久知道,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背靠背作战,就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们。

毕竟,疯子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

从白藏神国废墟出来,李长久和赵襄儿一路向西。据说万妖城最近不太平,宁小龄在那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有传闻说她为了夺取冥君权柄,单枪匹马挑了万妖城三大族群。

“这丫头越来越野了。”李长久啃着赵襄儿递来的野果,含糊不清地说,“回头得让她给我磕三个响头,不然都忘了谁是师兄。”

赵襄儿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陆嫁嫁解释吧。她要是知道你把她扔在葬神窟自己跑了,非把你那柄破剑折成三段不可。”

提到陆嫁嫁,李长久的耳根有点发烫。他干咳两声刚想辩解,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紧接着,一头生有九首的巨蛇破土而出,正是之前在南荒被他打跑的九婴。

只是此刻的九婴,身上缠绕着浓郁的黑气,九个头颅都泛着不正常的猩红——显然是被“恶”的力量侵蚀了。

“又是你这疯子!”九婴的九个头颅同时嘶吼,“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李长久把赵襄儿往身后一拉,自己提着剑迎了上去:“正好,上次没砍断你的蛇头,这次补上。”

九婴的九头同时喷出毒液,黑色的毒雾瞬间笼罩了整片山林。赵襄儿祭出“纯阳”火焰护在周身,却见李长久竟直接冲进了毒雾里。

“李长久!”她惊呼出声。

下一瞬,毒雾中炸开金色的光芒。三足金乌的虚影撕裂毒雾,李长久的声音带着狂劲的笑意传来:“九婴,尝尝这个——帝俊的‘焚天’!”

火焰如海啸般席卷开来,毒雾被烧得滋滋作响。九婴的九个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却依旧悍不畏死地扑上来。李长久仗着身法灵动,在蛇身周围游走,剑光一次次斩在蛇鳞的缝隙处。

就在他即将斩断九婴主头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九婴的体内钻出,化作举父的模样——竟是举父的残魂寄生在了九婴体内!

“没想到吧!”举父的残魂狞笑着操控九婴的身体,“我就算死,也要拉你陪葬!”

九婴的动作骤然变得狂暴,连“焚天”火焰都无法完全压制。李长久一时不慎,被蛇尾扫中,狠狠撞在山崖上。

“李长久!”赵襄儿急得想冲上来,却被九婴的毒雾拦住。

“别过来!”李长久咳出一口血,挣扎着站起来,“他想拖我们一起死,别中计!”

他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上。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竟浮现出羿射九日时的虚影。

“举父,你以为寄生在这畜生体内就能赢我?”李长久的眼神疯劲毕露,“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弑神!”

他纵身跃起,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同时刺穿了九婴的主头和举父的残魂。

“不——!”

举父的残魂发出凄厉的惨叫,彻底消散在火焰中。九婴的九个头颅同时垂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身上的黑气渐渐散去。

李长久拄着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赵襄儿连忙跑过来扶住他,眼眶通红:“你吓死我了。”

“死不了。”李长久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这点小伤,比被陆嫁嫁揍的时候轻多了。”

赵襄儿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抬手帮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的她。

“接下来去哪?”她轻声问。

李长久望着西方的天际,那里隐约有剑鸣传来,像是陆嫁嫁在呼唤。他握紧了赵襄儿的手:“去万妖城。找小龄,找司命,找所有能找到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然后,我们去拆了那神国牢笼,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赵襄儿用力点头。阳光穿过山林的缝隙,照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仿佛为这趟注定凶险的旅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前路依旧漫长,敌人仍在暗处。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打破宿命的脚步。毕竟,李长久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万妖城的城门是用龙骨砌的,此刻却裂了道丈宽的口子。李长久和赵襄儿刚走到城门口,就见一只雪狐从里面窜出来,直扑李长久怀里——正是化形后的宁小龄。

“师兄!”宁小龄眼眶通红,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你可算来了!他们都说你死在葬神窟了……”

李长久揉了揉她的头,瞥见她嘴角未擦的血迹:“又跟谁打架了?九婴还是举父的余孽?”

“都不是。”宁小龄往他身后缩了缩,指了指城内,“是万妖城的四大天王,他们不让我带走冥君的权柄。”

话音刚落,城内传来一声冷哼。九头元圣踩着黑云飘到半空,手里的铁伞泛着幽光:“区区紫庭境,也敢觊觎冥君权柄?今天就让你知道,万妖城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李长久把宁小龄往赵襄儿身边一推,自己慢悠悠地抽出剑:“你是圣人的徒弟?正好,我也认识你家师尊。他见了我都得喊声前辈,你算哪根葱?”

九头元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最敬重圣人,哪容得别人这般放肆?铁伞猛地撑开,伞骨射出无数骨刺,带着“吞噬”权柄的劲风直扑李长久面门。

“来得好!”李长久不退反进,长剑挽出一团金火,将骨刺尽数烧融,“听说你吞了金翅大鹏?正好,我试试你的骨头硬不硬!”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九头元圣的铁伞能吞万物,李长久的金火却专克邪祟,一时间竟难分高下。赵襄儿护着宁小龄退到一旁,指尖凝聚着“空间”权柄,随时准备支援。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身影突然从城外掠来,长剑如流星般刺入战圈,精准地挑开了九头元圣的铁伞。

“陆嫁嫁?”李长久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陆嫁嫁没理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九头元圣:“万妖城想插手神国之事,问过我谕剑天宗了吗?”

她身上的紫庭境巅峰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比在宗门大会时还要强盛。九头元圣瞳孔骤缩:“你突破了?”

“托你的福。”陆嫁嫁的剑尖指向地面,“李长久欠我的,我会亲自讨回来。但现在,你得先赢我。”

九头元圣看着突然出现的强敌,又瞥了眼旁边虎视眈眈的赵襄儿,突然笑了:“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好,今天我就领教领教,谕剑天宗宗主的厉害!”

铁伞再次撑开,这一次却没攻向李长久,而是直扑陆嫁嫁。陆嫁嫁不闪不避,长剑化作一道白虹,竟直接从伞骨的缝隙中穿过,逼得九头元圣连连后退。

李长久看得眼睛发亮:“嫁嫁,这招教我!”

陆嫁嫁回头瞪了他一眼:“打赢了再说。”

这一眼带着嗔怪,却让李长久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嘿嘿一笑,提剑加入战局。金火与白虹交织,竟形成一道奇异的剑网,将九头元圣的铁伞牢牢困住。

赵襄儿看得直点头,悄悄对宁小龄说:“你师兄和你师父,倒是越来越默契了。”

宁小龄咬着唇,小声嘟囔:“明明是师兄配不上师父……”

城内的打斗声越来越烈。九头元圣的“吞噬”权柄虽强,却架不住李长久和陆嫁嫁一个疯一个狠,没过多久就落了下风。他看着渐渐收拢的剑网,突然收起铁伞:“罢了,冥君权柄本就该归宁小龄,我万妖城不掺和了。”

说完,他竟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恋战之意。李长久还想追,却被陆嫁嫁拦住:“他在忌惮‘恶’。现在杀了他,只会让‘恶’渔翁得利。”

李长久这才作罢,回头刚想跟陆嫁嫁说句话,就被她一剑鞘敲在头上。

“唔!”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你干嘛?”

“葬神窟的账,咱们慢慢算。”陆嫁嫁的眼神里带着怒意,却没真下狠手,“还有,宁小龄的冥君权柄需要炼化,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赵襄儿适时开口:“去断界城吧。司命在那里,还有邵小黎帮忙,应该能挡住‘恶’的眼线。”

李长久连忙点头:“好主意!断界城的酒不错,我请你们喝……”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陆嫁嫁的剑鞘又敲了过来。

宁小龄捂着嘴偷笑,赵襄儿无奈地摇头。夕阳下,四人的身影朝着断界城的方向走去,身后是渐渐平静的万妖城。

李长久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举父死了,泉鳞亡了,白藏灭了,但“恶”还在,太初六神的阴谋还在,神国牢笼的枷锁还在。

但他不怕。

身边有吵吵闹闹的赵襄儿,有又凶又护短的陆嫁嫁,有黏人却靠谱的宁小龄,还有那些正在赶来的伙伴——司命的时间,叶婵宫的梦境,柳珺卓的剑,邵小黎的洛神之力……

这些人聚在一起,就算是神国牢笼,就算是天道宿命,又能奈他何?

李长久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突然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三人。

“等等我!”他喊道,“说好我请喝酒的,可不能赖账!”

笑声在暮色中回荡,带着少年人的疯劲,也带着打破一切枷锁的决心。新世界的帷幕,正在他们脚下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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