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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铁皮柜旁的开机声

七月的大港下午四点,林阳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去时,铁皮柜里的玻璃球忽然晃了一下。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铁皮柜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t恤反穿,头发乱得像鸟窝,而柜顶上的啤酒瓶盖正对着屏幕,在开机画面的光里闪成细碎的星。

“还在玩呢?”妈妈端着切好的西瓜探进头,围裙上沾着炸麻花的油星,“你爸说晚饭炖排骨,别玩疯了。”

林阳没回头,目光焦着在电脑桌面——除了毕业论文文档和《夏蝉与火炬》的存稿,最显眼的就是新下载的游戏图标,火焰状的LoGo下面写着“天下3”。他想起大一暑假最后那天,赵磊把他按在网吧椅子上吼“再玩就真挂科了”,那时游戏还叫“天下2”,登录界面的大荒地图上,幽州的烽火台像极了此刻大港炼油厂的炼塔。

(二)更新条里的四年光阴

客户端更新条爬到67%时,林阳打开了铁皮柜最底层的鞋盒。大学四年的奖状被压在最下面,校级论文竞赛的证书边角卷成了火炬状,而夹在证书里的网吧会员卡已经消磁,卡面上“天下2”的角色海报被磨得模糊,那个挥舞着巨斧的荒火教弟子,曾是他大一的全部青春。

“爸,你见过这游戏吗?”他冲客厅喊,鼠标滚轮划过更新日志,“以前叫天下2,现在变3了,荒火教的斧头都重画了。”

爸爸擦着安全帽走进来,工装裤膝盖处的破洞露出晒黑的皮肤。“咋没见过,”他指着屏幕上的太古铜门,“你大二那年在宿舍玩,我来送棉被,瞅见过这斧头,跟咱炼油厂拆管道的扳手似的。”

更新条跳到100%的瞬间,林阳看见登录界面的Loading图——新地图“南海”的浪涛里,有座发光的火炬台。他想起苏芮邮包里的纸条,上面画的玻璃球火炬和这画面莫名重合,鼠标指针变成火焰形状,点击登录的声音像极了出租屋里那记没扇下去的巴掌。

(三)角色创建界面的光

“新号叫啥名?”爸爸把安全帽放在桌上,帽檐碰倒了玻璃球,球心的枫叶裂纹在屏幕光里晃成航线。林阳盯着角色创建界面,荒火教的斧战士在光影里转身,肩甲上的火焰图腾像极了炼油厂管道焊接处的火花。

“就叫……”他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悬着,“就叫‘夏蝉与火炬’吧。”

爸爸没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上那个背着巨斧的战士。林阳想起大四那年在图书馆写小说,赵磊说“你这主角咋跟荒火教似的,抡起斧头就不回头”,此刻选完门派,突然发现斧刃上刻着半圈火焰纹,和他传递过的火炬模型一模一样。

“儿子,”爸爸忽然指着屏幕,“这斧头砍下去的光,跟你那玻璃球里的光挺像。”

林阳没接话,只是调整着角色的发型——黑发,束冠,额前留两缕碎发,像极了他大一那年在网吧里的样子。确认角色的瞬间,南海的浪涛声从音箱里涌出来,夹着更新后的新bGm,那旋律让他想起长春纪念林的风,和赵磊用啤酒瓶盖敲桌子的节奏。

(四)键盘缝里的青春句号

第一个任务是“点燃南海火炬台”。林阳操纵着角色跑在沙滩上,看见远处的火炬台被迷雾笼罩,像极了大港中学操场的夜灯。他想起昨天凌晨蹲在操场画的火炬,粉笔线被晨露洇得模糊,而游戏里的火炬台需要收集三个“荒火之种”才能点燃。

“种子在沉船里?”爸爸凑过来看,安全帽蹭到林阳的肩膀,“跟咱炼油厂捞管道配件似的,得下到水底找。”

林阳没笑,只是专注地操纵角色潜水。沉船残骸里的光效做得极细,破碎的船板上居然刻着类似火焰的图腾,他想起苏芮邮包里的玻璃球,每个球心都像藏着这样的光。当第三个荒火之种入手时,系统提示音响起,火炬台在海平面上升起,火焰照亮了整个南海,角色挥舞巨斧劈下的瞬间,斧刃爆发出的“狂焰滔天”特效与火焰融为一体。

“你看这火,”爸爸指着屏幕,“跟你老姑炸麻花时油锅里窜起来的火似的,暴得很。”

林阳盯着燃烧的火炬台,忽然觉得这光比铁皮柜里的玻璃球更亮。键盘缝里卡着根头发,是大四答辩那天掉的,现在被游戏光映得透明,像极了青春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此刻都被封存在这道狂暴的火焰里。

(五)铁皮柜玻璃门的反光

晚上八点,妈妈把排骨端上桌时,林阳还在打游戏。南海的暴雨来得突然,角色站在火炬台下避雨,雨水打在斧头上的声音和大港的雷雨声重叠。他想起大二那年苏芮在电话里吼他的那个雨天,现在想来,那场雨和游戏里的雨一样,都是给青春画句号的颜料。

“吃饭了!”妈妈敲了敲房门,“你爸把你的玻璃球摆饭桌上了,说跟排骨一起照照亮。”

林阳按下暂停键,看见铁皮柜玻璃门上的倒影:游戏里的火炬台还在燃烧,现实中的玻璃球躺在饭桌上,球心的枫叶被灯光照得透亮。他忽然明白,所谓的“永久假期”从来不是逃避,而是像这游戏更新一样,把旧的裂纹熔进新的光里,比如用四个啤酒瓶盖拼成的奥运五环,比如键盘缝里的青春碎屑,比如此刻屏幕内外交叠的、属于荒火教的狂暴火焰。

爸爸的安全帽放在电脑旁,帽檐上沾着下午擦出来的反光,像极了游戏里斧刃上燃烧的光。林阳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时,发现玻璃球在饭桌上闪了一下,而游戏里的雨停了,南海的天空升起一轮虚拟的月亮,把火炬台的影子投在沙滩上,像极了他在长春纪念林里埋下的那枚玻璃球,终于在时光的裂纹里,爆发出属于荒火的、炽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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