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叫王二狗,祖籍陕西,十年前逃荒到七侠镇,在同福客栈隔壁盘下这间破屋,支起了猪肉摊。
别瞧我这摊儿不起眼,七侠镇一半的荤腥都打我这儿出——李大嘴的灶台离不开我的五花肉,邢捕头的酒桌缺不了我的酱肘子,就连怡红楼的姑娘们,每月也得订十斤精瘦肉做胭脂引子。
我这猪肉摊有个规矩:概不赊账。
可架不住同福客栈那帮瘪三天天来磨,尤其是白展堂,三天两头揣着佟湘玉画的欠条来蹭肉,美其名曰“掌柜的让我来拿点肉给大伙改善伙食”,实则十回有八回是自己想解馋。
今儿个大清早,天刚蒙蒙亮,我刚把连夜宰好的两扇排骨挂上架,刀锋还沾着霜气,就听见隔壁客栈“哐当”一声,门被撞得快要散架。
“展堂!展堂你个挨千刀的杀千刀的剐千刀的!又把老娘的搓脸毛巾拿去擦你那破刀了!”
佟湘玉的嚎叫声穿透晨雾,跟被踩了尾巴的母狼似的,震得我案板上的猪头“咚咚”抖了三抖,猪鼻子里还滴出两滴猪油。
我探头一瞧,只见佟掌柜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身上那件绣着牡丹花的夹袄歪歪扭扭,一只袖子还耷拉着,活脱脱是被驴踢了裆的母夜叉。
白展堂跟个受惊的耗子似的从后院溜出来,手里攥着块泛黄的破布,那布上还沾着点胭脂印子,一看就是佟湘玉的贴身物件。
“那啥……掌柜的您息怒,息怒啊!”
老白嬉皮笑脸地往后退,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我这奔雷刀可是祖传的宝贝,得用纯棉织物保养,您那毛巾软和,比灶台上的抹布强多了不是?”
“强你奶奶个腿儿!”
佟湘玉抄起门后的扫帚,扫帚头带着几根枯草,“上个月你用老娘的绣花手帕擦桌子,上上个月你用无双的围裙擦剑,这回居然动到我搓脸毛巾了!这月工钱扣光!连带你上次用老娘裹脚布擦鼎的账一起算,总共扣你三个月工钱!”
老白一听这话,脸瞬间垮成了苦瓜:“别啊掌柜的!三个月工钱扣了,我喝西北风去啊?再说那裹脚布是李大嘴给我的,他说那是西域进贡的丝绸……”
“你还敢狡辩!”
佟湘玉举着扫帚就追,两人绕着院子里的老槐树跑,老白边跑边喊:“无双救命!芙蓉救命!大嘴快把掌柜的拉住!”
我正撅着屁股看得过瘾,手里的杀猪刀都忘了放下,突然后腰被人狠狠一撞,差点把我撞进案板底下。
“哎哟我操!哪个不长眼的?”
我回头一瞧,郭芙蓉拎着个菜篮子,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汗,跟被狗撵似的。
“王叔快闪开!”
小郭急吼吼地往客栈里冲,“吕秀才这孙子又偷吃我藏灶台的芝麻饼!那是我攒了三天粮票换的,他居然敢动!”
话音刚落,就见吕轻侯那个书呆子从客栈里窜出来,嘴里塞满了饼,腮帮子鼓得跟蛤蟆似的,手里还攥着半块芝麻饼,边跑边往嘴里塞。
“子曾经曰过……嗝……窃饼不能算偷……这叫……这叫借食充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镜都滑到鼻尖上了。
后面祝无双举着根擀面杖,气得脸蛋通红:“吕师兄你别跑!快把饼吐出来!那是郭姑娘特意留着当午饭的!”
吕秀才哪敢停,绕着我的猪肉摊就跑,我赶紧把摊儿上的排骨往里面挪了挪,生怕这俩货把我的肉撞掉。
“无双你听我解释!”
吕秀才边跑边喊,“我实在是饿啊!掌柜的为了省钱,早饭就给了半碗稀粥,我这肚子里没油水,看见饼就忍不住……”
“忍不住也不能偷啊!”
郭芙蓉追上来,一把揪住吕秀才的后领,“看我排山倒海!”
“啪”的一声,吕秀才被结结实实地拍在客栈的土墙上,嘴里的饼屑混合着唾沫星子,“噗”地一下喷出去三丈远,正好落在路过的杨蕙兰头上。
杨蕙兰是七侠镇有名的媒婆,当即就叉着腰骂:“吕秀才你个杀千刀的!老娘刚买的新头花!”
吕秀才贴着墙滑下来,还不忘抹了把嘴:“杨大姐息怒,子曾经曰过……”
“曰你个大头鬼!”
杨蕙兰抬手就要打,被祝无双赶紧拉住了。
这时候李大嘴从厨房探出头来,脑袋上还顶着个面盆,嚷嚷道:“都消停点!吵什么吵!老子熬的十全大补汤都快溢锅了!”
他一低头,面盆“哐当”掉在地上,露出满脑袋的面粉,“哎哟我操,谁把面盆放我头上了?莫小贝!是不是你这小兔崽子?”
莫小贝从客栈门后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面团,做了个鬼脸:“是又怎么样?谁让你偷吃我昨天藏的糖糕!”
我蹲在门槛上,掏出怀里的旱烟袋,点着了抽了一口,心里琢磨着:这同福客栈的清晨,比我杀猪还热闹。
七侠镇谁不知道,同福客栈就是个大杂烩,掌柜的是抠门的陕西婆娘,跑堂的是会点穴的老江湖,打杂的是武功稀烂还爱逞强的大小姐,账房先生是酸腐的书呆子,厨子是贪吃的前捕头,杂役是勤劳却总遇不到好人的姑娘,还有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片子。
就这么吵吵闹闹到了晌午,我刚把半扇猪肉卖出去,赚了二两银子,正美滋滋地往钱袋里塞,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同福客栈的门板被人一脚踹飞了。
那门板带着风砸过来,差点把我的猪肉摊掀了,我赶紧往旁边一躲,门板“啪”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操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七侠镇撒野?”
我拎着杀猪刀就想骂,抬头一瞧,门口站着个姑娘,穿得跟红包套成精似的,一身大红色的劲装,腰间挂着柄长剑,剑鞘上镶着宝石,闪得人眼睛疼。
姑娘长得倒是周正,柳叶眉,丹凤眼,就是眼神太凶,跟要吃人似的。
她往客栈里扫了一眼,把佩剑往柜台上一砸,“哐当”一声,震得佟湘玉的算盘“噼里啪啦”蹦起来,正好抽到凑过来的白展堂脸上。
老白揉着腮帮子,龇牙咧嘴地打量来客:“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本店有天字一号房,地字一号房,还有大通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少废话!”
姑娘打断他,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天字一号房,烧洗澡水,再烫二两雄黄酒。记得水里撒玫瑰花瓣,要西域进口的,本地的蔫了吧唧的,老娘不稀罕。”
佟湘玉本来还心疼她的算盘,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变成了铜钱状,赶紧跑过来,脸上堆着笑:“客官里边请!西域进口的玫瑰花瓣是吧?没问题!”
“展堂,快去后院摘月季!无双,把去年莫小贝做干花剩的染料找出来,给月季染上红颜色,就说那是西域玫瑰!”
白展堂愣了愣:“掌柜的,那月季染了色,能糊弄过去吗?”
“你傻啊?”
佟湘玉戳了他一下,“这姑娘一看就是江湖人,哪懂什么西域玫瑰?只要颜色红,闻着香,她能分辨出来?快去!耽误了客官住店,扣你这个月工钱!”
老白不敢耽误,一溜烟往后院跑了。
祝无双也赶紧去找染料,嘴里还念叨着:“可是掌柜的,那染料有毒啊,撒在洗澡水里……”
“怕什么!少量用点没事,死不了人!”
佟湘玉摆摆手,又转向那姑娘,“客官您坐,我这就给您倒茶!您贵姓啊?打哪儿来啊?要在七侠镇待多久啊?”
姑娘找了张桌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个瓜子盘,慢悠悠地嗑起瓜子来:“姓慕容,单名一个嫣。路过七侠镇,住个三五日就走。”
“慕容嫣?”
我蹲在门槛上啃黄瓜,心里咯噔一下。
江湖上姓慕容的没几个好鸟,最有名的就是慕容世家,据说个个心狠手辣,为了宝贝不择手段。
我去年去十八里铺进货,还听说慕容家的人抢了龙门镖局的镖,杀了镖局满门,官府都不敢管。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气场倒是挺足,说不定就是慕容世家的人。
我心里琢磨着,得离这姑娘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果然,不到半柱香功夫,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哒哒哒”传来,停在客栈门口。
三个戴斗笠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个个腰佩长刀,脸上带着煞气。
领头的是个刀疤脸,左眼上一道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看着就吓人。
他一进门,一脚就踩碎了我掉在地上的黄瓜头,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慕容嫣!”
刀疤脸大喝一声,声音跟打雷似的,“交出《九转还魂丹方》,饶你不死!”
佟湘玉刚端着茶出来,一听这话,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丹方?什么丹方?客官,我们这就是个小客栈,可没什么丹方啊!”
慕容嫣依旧慢悠悠地嗑着瓜子,抬眼皮看了刀疤脸一眼:“想要丹方?先问过我手中这柄流星蝴蝶剑。”
她说着,一把抓起柜台上的佩剑,“唰”地一声拔了出来,剑光闪得人眼睛疼。
刀疤脸冷笑一声:“就凭你?慕容家的小丫头片子,也敢在老子面前逞强?兄弟们,上!拿下她,丹方就是我们的!”
三个大汉同时拔刀,朝着慕容嫣砍过去。
客栈里瞬间鸡飞狗跳,客人吓得尖叫着往外跑,桌子椅子被撞得东倒西歪。
白展堂本来在后院摘月季,听见动静赶紧跑回来,一瞧这架势,吓得立马窜上房梁,抱着柱子喊:“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本店小本经营,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啊!打坏了东西得赔啊!”
郭芙蓉正坐在桌边啃馒头,一见有人打架,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推开白展堂,举着拳头就冲上去:“怕什么!看我惊涛掌!”
她一掌劈出去,掌风倒是挺足,就是准头太差,没打到黑衣人,反而劈碎了两张桌椅板凳——全是佟湘玉上个月新置办的黄花梨木家具。
佟湘玉当场就急了,跳着脚喊:“老娘的黄花梨木家具啊!展堂快记账!打坏的东西按原价三倍赔偿!”
她一边喊,一边往柜台底下钻,生怕被波及。
慕容嫣倒是挺能打,剑光一闪,就躲过了三个大汉的围攻。
她的剑又快又狠,每一剑都冲着要害去,黑衣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我蹲在门口看热闹,只见剑光闪过之处,碗碟齐飞,酒坛破碎,酒水溅了满地,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尘土味。
吕秀才抱着脑袋钻到柜台底下,嘴里还念叨着《论语》:“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祝无双躲在柱子后面,急得直跺脚:“吕师兄快去报官!邢捕头就在附近巡逻!”
“报你大爷!”
李大嘴举着个炒勺从厨房冲出来,炒勺上还沾着菜叶子,“看老子夺命销魂铲!”
他一炒勺抡过去,没打到黑衣人,反而把慕容嫣刚斟的雄黄酒泼了黑衣人满脸。
那黑衣人被酒泼得睁不开眼,捂着脸嗷嗷叫。
趁这功夫,白展堂从房梁上窜下来,想去点他的穴位,结果脚下一滑,正好戳到莫小贝刚端出来的糖葫芦架上。
“哎哟我操!”
老白疼得龇牙咧嘴,糖葫芦架“哗啦”一声倒了,红彤彤的山楂球滚了满地。
“白展堂我日你仙人!”
佟湘玉看着滚满地的山楂球,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莫小贝辛辛苦苦串了一早上的糖葫芦!本来想下午去街上卖的!你赔我的糖葫芦!”
莫小贝也急了,捡起地上的糖葫芦就往白展堂身上砸:“白展堂你个坏蛋!赔我的糖葫芦!”
郭芙蓉这时候倒是准头惊人,瞅准一个黑衣人空档,一记排山倒海拍过去,那黑衣人“嗷”地一声,被轰出了大门,顺带拆了半扇门板。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想趁机逃跑,被慕容嫣一剑拦住了去路。
“想跑?”
慕容嫣冷笑一声,剑花一挽,划伤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胳膊。
那黑衣人疼得惨叫一声,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场面正混乱着,邢捕头叼着根牙签,晃悠悠地从街上溜达过来,身后跟着个小捕快燕小六,手里拿着个铜锣。
“嘛呢嘛呢?聚众斗殴啊?”
邢捕头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七侠镇的规矩都忘了?不许打架斗殴,不许大声喧哗,不知道啊?”
他说着,眼睛扫了一圈满地狼藉的客栈,正要发作,突然看见慕容嫣怀里掉出一张羊皮卷,那羊皮卷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不一般。
邢捕头的眼睛瞬间直了,牙签都掉在了地上:“这这这……这可是朝廷钦犯慕容家的《九转还魂丹方》?传说能起死回生的那个?”
慕容嫣脸色骤变,赶紧把羊皮卷往怀里塞,可已经晚了。
邢捕头摸向腰里的刀,厉声道:“慕容家的人?朝廷通缉你们好久了!燕小六,快,把她拿下!”
燕小六举起铜锣,哆哆嗦嗦地说:“邢捕头,她……她手里有剑,我……我怕打不过啊!”
慕容嫣见状,从怀里掏出三枚烟雾弹,往地上一扔。
“嘭嘭嘭”三声,浓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客栈,呛得人直咳嗽。
等浓烟散尽,慕容嫣早就没影了,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抱着破门板痛哭的佟湘玉。
“造孽啊——”
佟湘玉的哭嚎穿透了三条街,她瘫坐在地上,指着满地的碎碗碟、破桌椅,还有滚得满地都是的山楂球,“桌椅板凳门窗碗碟,还有莫小贝辛苦串的糖葫芦……总共二百八十七两五钱!这可是我攒了三个月的积蓄啊!”
白展堂蹲在屋顶上,查着被剑气划漏的瓦片,喊道:“掌柜的,房顶刚才被剑气划漏了,至少得三十两修葺费。”
“还有我刚才戳在糖葫芦架上,手也受伤了,得算工伤,给点医药费吧?”
“修你妹!工伤你个大头鬼!”
佟湘玉抄起扫帚就往房梁上捅,“都是你个丧门星招来的祸事!要不是你凑上去看,邢捕头能发现丹方吗?”
“要不是邢捕头发现丹方,慕容嫣能跑吗?她跑了谁赔我的钱?从今天起全体加班,不赚够赔偿款谁也别想睡囫囵觉!”
老白赶紧从屋顶溜下来,陪着笑脸说:“掌柜的,您息怒,加班就加班,咱有的是力气。”
“不过能不能先给口吃的?我早上就喝了碗稀粥,现在饿得眼冒金星。”
“吃什么吃!”
佟湘玉把扫帚一扔,“从今天起,伙食减半!省下来的钱抵扣赔偿款!”
当晚,同福客栈破天荒开了通宵,灯火通明的,跟过节似的。
佟湘玉把大伙叫到一起,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那架势,比催债还凶。
郭芙蓉被派去给怡红楼送外卖。
怡红楼是七侠镇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就是脾气不太好。
小郭拎着外卖盒,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嘴里还嘟囔着:“凭什么让我去送外卖?我可是郭巨侠的女儿,应该闯荡江湖,行侠仗义,而不是送这种东西!”
结果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个鲜红的唇印,头发也乱了,衣服上还沾着脂粉。
一问才知道,她送外卖的时候,被怡红楼的头牌赛貂蝉缠上了,非要让她陪着喝两杯,小郭不从,赛貂蝉就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气得小郭差点当场发作,要不是想着赔偿款,早就把怡红楼给拆了。
吕秀才被迫在街头摆摊代写情书。
他本来就酸腐,写出来的情书全是之乎者也,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结果吸引了三个姑娘来写情书。
没想到这三个姑娘都是有相公的,她们的相公发现情书后,以为吕秀才勾引她们的娘子,拎着棍子就追了吕秀才三条街。
吕秀才跑得鞋都丢了一只,眼镜也摔碎了,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还不忘念叨:“子曾经曰过,红颜祸水啊……”
祝无双接单洗全城的脏衣服。
她本来就勤劳,洗起衣服来又快又干净,可架不住佟湘玉贪多,接了一大堆脏衣服,有庄稼汉的汗衫,有书生的长衫,还有镖局镖师的夜行衣,上面全是泥点子和血迹。
无双洗了一晚上,搓衣板都搓冒烟了,硬生生搓坏了六块,手也搓得通红,泡起了好几个水泡。
她一边洗一边哭,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命苦啊……”
李大嘴则研发了一款“十全大补粥”,说是能强身健体,卖五文钱一碗。
结果他为了省钱,往粥里加了一大堆便宜的药材,什么板蓝根、金银花、枸杞,还加了点莫小贝玩剩下的弹珠,说是能“以形补形”。
客人喝了之后,个个上吐下泻,有八个客人当场就吐在了客栈里,差点把佟湘玉的生意搅黄了。
佟湘玉气得差点把李大嘴的锅给砸了,最后扣了他半个月的工钱,让他把吐脏的地方全打扫干净。
莫小贝被佟湘玉逼着上街卖艺。
她本来就调皮,学了点衡山派的三脚猫功夫,就想着在街头显摆显摆。
她搬了块石头,号称要表演“胸口碎大石”,结果石头没碎,她自己差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后还是燕小六路过,帮她把石头搬开了。
不过也有好心人可怜她,给了她五个铜板,莫小贝拿着铜板,哭得稀里哗啦:“我再也不卖艺了,太丢人了……”
我蹲在客栈门口,啃着刚卤好的猪蹄,看着同福客栈众人忙得鸡飞狗跳,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这叫什么?报应!让他们天天来我这儿赊肉,欠我的肉钱都能买半扇猪肉了!
正啃着,我看见白展堂偷偷摸摸地从客栈里溜出来,往怀里塞了点东西,鬼鬼祟祟地往我这儿走。
我心里琢磨着,这孙子准没好事。
果然,他凑到我跟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二狗哥,忙着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嚼着猪蹄,头也不抬,“是不是又想赊肉?告诉你,没门!上次欠我的三两肉钱还没结呢,想赊肉,先把钱还了!”
老白搓着手,嘿嘿一笑:“二狗哥,您看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遇到难处了吗?”
“掌柜的扣了我的伙食,今晚就给了我半碗稀粥,我实在是饿啊。您先赊我半斤五花肉,等我赚了赔偿款,立马把钱还给您,还多加一两利息,怎么样?”
“滚犊子!”
我抡起杀猪刀,作势要砍他,“还利息?你上次欠我的钱都拖了三个月了,再敢提赊肉,我把你那奔雷刀给炖了!”
老白吓得赶紧往后退,嘴里还嘟囔着:“二狗哥,你也太绝情了……不赊就不赊,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说完,灰溜溜地往客栈后面去了。
我估摸着,他肯定是想去后院偷莫小贝的糖糕吃。
结果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亮,我就被一阵马蹄声吵醒了。
我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瞧,差点没把我吓尿——同福客栈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足足有十来个家丁,个个穿着黑衣,腰佩长刀,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慕容家的人。
而昨天跑掉的慕容嫣,正站在客栈门口,脸上带着笑,那笑容跟狐狸似的,看着就没安好心。
她的目光往客栈里瞟,正好落在趴在桌上打呼噜的邢捕头身上。
“操他娘的!这瘟神怎么又回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猪肉摊往屋里拖,生怕被波及。
这慕容家的人一看就是来报仇的,看这架势,今天非得血洗同福客栈不可。
邢捕头被马蹄声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看门口的阵仗,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赶紧摸向腰里的刀:“谁……谁敢在七侠镇撒野?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七侠镇捕头邢育森!奉命维护七侠镇的治安!”
慕容嫣笑得更甜了:“邢捕头好大的威风。昨夜我走得急,落了点东西在客栈里,今天是来拿东西的。”
“落了东西?”
邢捕头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琢磨着,这慕容嫣肯定是来拿丹方的,“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找,找到了给你就是,没必要带这么多人来吧?”
“我的东西,自然得我自己找。”
慕容嫣挥了挥手,身后的家丁齐刷刷地亮出兵刃,刀光闪闪,吓得客栈里的客人都不敢出声了。
佟湘玉这时候突然镇定下来,她整了整衣襟,理了理头发,慢悠悠地从客栈里走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慕容姑娘,丢东西好说。”
“不过嘛,先把昨日损坏物品的赔偿结清,共计三百二十两七钱。结完账,您想怎么找就怎么找,我们绝不拦着。”
在场所有人都他妈愣住了,包括我在内。
这都什么时候了,佟湘玉居然还想着要赔偿款?这女人也太抠门了吧!
慕容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佟湘玉会来这么一出:“……多少?”
“不多不多,也就三百二十两。”
佟湘玉从怀里掏出个账本,翻了翻,算盘打得噼啪响,“我给你算算啊:昨天被砸坏的黄花梨木桌椅两张,一百两;门窗两扇,五十两;碗碟三十个,二十两;房顶瓦片损坏五十片,三十两;莫小贝的糖葫芦一百串,五钱;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九十两二钱。零头给你抹了,诚惠三百二十两。”
“精神损失费?”
慕容嫣气得笑了,“佟掌柜,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
佟湘玉把账本合上,“昨日若不是你,我的客栈能变成那样?我这精神损失费已经算少了,换了别人,至少要你五百两!”
“你要是不想给也行,那你落下的东西,我可就不能保证还在不在了。”
慕容嫣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佟掌柜,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佟湘玉一点都不害怕,“七侠镇的规矩,损坏东西要赔偿,天经地义。你要是敢不赔,我就喊邢捕头抓你,告你故意损坏他人财物!”
邢捕头赶紧附和:“对对对,慕容姑娘,损坏东西是要赔偿的。你还是先把赔偿款给了吧,免得伤了和气。”
他心里琢磨着,能拖延一会是一会,等会儿燕小六去搬救兵了,就能把这些人拿下。
慕容嫣气得脸色铁青,她身后的刀疤脸家丁忍不住了,吼道:“小姐,别跟她废话!直接冲进去找,杀了这婆娘!”
“谁敢动!”
白展堂突然窜出来,手里举着块令牌,大喝一声,“都别动!六扇门密令在此!谁敢放肆,就是与六扇门为敌!”
全场静默了三秒,郭芙蓉突然爆笑起来:“白展堂你拿反了!那是莫小贝的免作业金牌!”
众人一看,果然,老白手里的令牌上刻着“免作业”三个字,还是莫小贝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的。
白展堂脸一红,赶紧把令牌翻过来,可还是遮不住那三个字。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慕容家的家丁都忍不住笑了。
慕容嫣的脸彻底黑了:“找死!给我上!”
家丁们挥刀就冲了上去,朝着邢捕头砍去。
邢捕头吓得赶紧往后退,躲闪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李大嘴刚端出来的高汤。
那高汤是李大嘴熬了一晚上的,滚烫滚烫的,“哗啦”一声,全泼在了慕容嫣的头上脸上。
“啊——!”
慕容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捂着脸,不停地跺脚。
她的头发被烫得冒烟,脸上的皮肤也红了一片。
她气急败坏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操他大爷的!”
面具一撕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面具底下根本不是什么年轻姑娘,而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眼角还有一道疤痕,看着狰狞可怖。
“慕容博?!”
邢捕头惊呼一声,吓得腿都软了,“朝廷通缉十年的江洋大盗慕容博!你居然还活着!”
我也吓了一跳,慕容博这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
十年前,他勾结魔教,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杀了不少武林人士和朝廷官员,朝廷悬赏五千两白银通缉他,可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出现过。
没想到他居然冒充慕容嫣,混进了同福客栈。
真相大白了。
慕容博冒充慕容家的小姐,就是为了混进同福客栈,因为传说《九转还魂丹方》藏在佟湘玉的嫁妆箱里。
这孙子也真够能忍的,居然伪装成女人,还装得有模有样。
可谁能想到,佟湘玉那宝贝嫁妆箱里,除了破铜烂铁,就是她爹欠的一堆欠条。
我上次帮佟湘玉搬箱子,偷偷瞄了一眼,里面有她小时候穿的肚兜,有她娘留下的旧梳子,还有十几张欠条,最大的一张欠了五百两白银,债主是龙门镖局的总镖头。
慕容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佟湘玉骂道:“你个臭婆娘!居然敢耍我!丹方呢?快把丹方交出来!”
“什么丹方?我不知道啊!”
佟湘玉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那嫁妆箱里全是破烂,哪有什么丹方?你是不是听别人瞎传的?”
“不可能!”
慕容博吼道,“我明明打听清楚了,《九转还魂丹方》就在你手里!你要是不交出来,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他说着,挥刀朝着佟湘玉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展堂突然窜了出来,一掌拍在慕容博的胸口。
谁也没想到,平时怂得要死的老白,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慕容博被拍得后退了三步,撞在客栈的墙上,“噗”地吐出一口血。
“你……你居然会武功?”
慕容博惊讶地看着白展堂。
白展堂拍了拍手,得意地说:“老子当年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圣’白玉汤,这点武功算什么?”
他说着,又冲了上去,掌风凌厉,带着一股滑腻的气息。
我这才明白,这孙子昨晚偷我猪肉,根本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练那失传已久的油滑掌法!
这掌法需要用油脂来润滑手掌,让掌风更滑腻,更难捉摸。
老白肯定是偷偷在房顶上抹了猪油,练了一晚上,没想到还真让他练成了。
慕容博的武功虽然高强,但白展堂的油滑掌法实在太诡异,掌风滑腻,让他根本抓不住破绽。
加上郭芙蓉、李大嘴等人在旁边帮忙,郭芙蓉的排山倒海虽然准头差,但威力不小,总能在关键时刻打乱慕容博的节奏;李大嘴的炒勺抡得虎虎生风,虽然打不着人,但总能用菜叶子和汤汁干扰慕容博;祝无双则拿着洗衣板,时不时地偷袭一下,用洗衣板挡刀,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也帮了不少忙。
莫小贝也没闲着,她捡起地上的石头,往慕容博身上砸,嘴里还喊着:“坏蛋!打死你!让你欺负我们!”
我看得手痒,拎着杀猪刀也冲了上去,朝着慕容博的腿砍了一刀。
“操你娘的!敢在七侠镇撒野,让你尝尝老子杀猪刀的厉害!”
慕容博被我们围攻,渐渐体力不支。
白展堂瞅准一个空档,一掌拍在慕容博的胸口,掌风滑腻,慕容博根本挡不住,被拍得倒飞出去,整张脸都陷进了昨天郭芙蓉打穿的墙洞里,拔都拔不出来。
“抓住他了!”
众人欢呼起来。
邢捕头赶紧上前,掏出铁链,把慕容博捆得结结实实。
“慕容博,十年了,你终于落网了!这次我立了大功,肯定能升官发财!”
慕容博被从墙洞里拔出来,气得嗷嗷叫:“我不服!我居然栽在一群无名小卒手里!”
“你服不服都没用!”
佟湘玉走过来,踢了他一脚,“快把赔偿款给我!三百二十两,一分都不能少!”
慕容博气得脸都绿了,可他被捆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佟湘玉搜他的身,搜出了五百两白银。
佟湘玉喜滋滋地把银子揣进怀里,还不忘找给慕容博一百八十两:“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零头就不跟你计较了,这一百八十两你拿着,到了大牢里买点好吃的。”
事情终于结束了。
邢捕头带着慕容博和他的家丁,押着他们回了县衙,据说朝廷给了他一千两赏银,邢捕头笑得合不拢嘴,当场就给佟湘玉送了二百两,说是“感谢同福客栈协助擒匪”。
同福客栈还得了块“擒匪先进团体”的锦旗,佟湘玉把锦旗挂在客栈最显眼的地方,逢人就炫耀。
佟湘玉捧着三百两赔偿金,笑得像朵菊花,可转头看见破败的大堂,又哭出声来:“造孽啊!修这些破烂得要五百两啊!这三百两根本不够!”
白展堂凑过来说:“掌柜的,别急啊,邢捕头给了二百两,加上慕容博的三百两,一共五百两,刚好够修客栈的。”
“对啊!”
佟湘玉一拍大腿,破涕为笑,“我怎么忘了!这下好了,既能修好客栈,还能剩下点钱,够我们改善伙食了!”
现在这帮瘪三正蹲在客栈门口啃凉馍,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
白展堂在修门板,手里拿着锤子,敲得“咚咚”响,时不时还偷瞄我的猪肉摊;郭芙蓉在补墙洞,手里拿着泥巴,弄得满脸都是;吕秀才在写赔偿清单,嘴里还念叨着之乎者也;祝无双在洗被汤汁污染的衣物,搓衣板都快搓烂了;李大嘴在重熬十全大补汤,这次他倒是没加奇怪的东西,就是盐放多了,咸得发苦;莫小贝在串新的糖葫芦,一边串一边往嘴里塞山楂,酸得龇牙咧嘴。
我蹲在门口,啃着刚煮好的猪头肉,心里琢磨着,这下同福客栈该安分了吧?我也能安安稳稳地卖我的猪肉了。
可谁知道,佟湘玉突然冲我咧嘴笑,笑得跟朵花似的:“王叔!”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叔,”
佟湘玉搓着手,笑眯眯地走过来说,“我们客栈擒了匪,得了锦旗,是不是该庆祝庆祝?你看,大伙忙了这么久,也该改善改善伙食了。”
“你先赊二十斤猪肉给我们,等我们赚了钱,立马把钱还给你,还多加五两利息,怎么样?”
我他妈一听这话,当场就火了。
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
我操起杀猪刀,扛起我的猪肉摊,转身就跑。
“操你奶奶的同福客栈!老子明天就搬家!再也不跟你们这帮瘪三做邻居了!”
我跑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佟湘玉的喊声:“王叔!你跑什么啊!不赊猪肉就算了,那上次欠的三两肉钱你倒是要啊!”
我才不回去要呢!
跟同福客栈打交道,只会越缠越紧!
我得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别再回来!
可我跑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白展堂的声音:“二狗哥,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掌柜的又要扣我工钱了!”
我回头一看,白展堂拎着他的奔雷刀,也跟在我后面跑。
我操!这孙子怎么也跟来了?
算了,跑吧!
能跑多远跑多远!
反正这七侠镇,我是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