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雪的话,在星舟的内景天地里飘荡,却未引起半分波澜。
苏尘依旧牵着洛灵裳,径直走到了那株新生的神柳之下。
他松开手。
洛灵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那张清冷的脸上,红晕未褪,又添了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苏尘没有看她,他只是对着虚空一抓。
轰隆!
刚刚从大乾国库里收来的,堆积如山的灵石、神金、仙草,好比一道五光十色的洪流,被他从玄黄母气鼎中尽数倒出,直接堆在了神柳的根部。
那足以让任何一个上界大教都为之疯狂的千年积累,此刻却被他当成了最寻常的肥料。
神柳的根须仿似活了过来,欢快地扎进那座宝山之中,疯狂地吸收着其中的灵气。
“你坐进去。”苏尘对着洛灵裳说道。
洛灵裳一怔,看向那座由天材地宝堆成的灵气之山。
“你体内的那道气息,源头与这株柳树同根,却又相克。”苏尘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让它,吃了你。”
他说的不是净化,不是剥离,而是“吃”。
洛灵裳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看着苏尘那张平淡的脸,又看了看那株散发着纯粹生命气息的神柳。
她没有再问。
她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那座宝山,在那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灵雾之中,缓缓盘膝坐下。
她闭上眼的瞬间,神柳的一根枝条,好比一条黑色的灵蛇,无声无息地垂下,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冰冷的,带着万古死寂的诅咒气息,从洛灵裳的体内,被硬生生地抽了出来。
洛灵裳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但她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道被抽出的诅咒之气,没有消散,而是被神柳的枝条,一口吞下。
神柳那黑色的枝干,颜色似乎又深邃了一分。
而一股更加纯粹的,融合了建木与圣柳本源的生命之力,顺着枝条,缓缓渡入洛灵裳的体内,修复着她被诅咒侵蚀了万古的道基。
一饮一啄,一破一立。
“没意思。”姬千雪撇了撇嘴,转身走开了。
另一边,柳青儿默默地走到云曦月身后,为她挽起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仿似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云曦月看着儿子用匪夷所思的手段,为另一个女子疗伤,又看了看身旁这个死而复生的“妹妹”,她那颗混乱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尘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已经足够为她,撑起一片天。
三日后。
洛灵裳睁开了眼。
她身上的气息,依旧清冷,却多了一分圆润无暇的道韵。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在流转。
她的修为,竟是直接突破了瓶颈,踏入了天君之境。
她站起身,对着苏尘,微微躬身。
“多谢。”
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
苏尘没有回应。
因为,三枚钥匙,已经在他面前,缓缓悬浮。
一截好比黑玉雕琢,其上长着一片温润玉叶的柳枝。正是从神柳之上,截取的一段本源。它代表着,生。
一柄杀气内敛,却又仿佛随时能斩破诸天的虚幻小剑。由玉清的道剑熔炼而成。它代表着,灭。
一颗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珠子。由那传国玺所化。它代表着,变数。
三枚钥匙,在苏尘的意志下,缓缓靠近,最终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波动。
整个原启号的内景天地,瞬间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静止。
时间,空间,光线,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只有那三枚钥匙,融化了。
它们化作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的光,在苏尘面前,缓缓旋转。
月神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
她一步踏出,站在了苏尘身侧,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那团混沌之光,没有凝聚成星图,也没有化作门户。
它开始扭曲,拉伸。
最终,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它化作了一面镜子。
一面,巨大无比,边缘燃烧着混沌火焰的,古老石镜。
镜面之中,一片模糊。
苏尘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镜面。
镜面之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模糊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
那是一片破碎的,漂浮在无尽黑暗之中的战场。
无数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神魔尸骸,好比星辰一般,散落其间。
而在战场的中央,有一座由无数神兵利器残骸堆砌而成的,白骨王座。
王座之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残破黑甲,满头白发随意披散,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断裂的兵器,有神族的圣枪,有魔族的战戟,有佛门的金刚杵。
每一件,都蕴含着足以抹杀天君的恐怖力量。
他仿似已经死去万古,一动不动。
可就在苏尘的指尖,触碰到镜面的那一刻。
那个男人,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与苏尘有着七分相似,却又写满了无尽沧桑与疲惫的脸。
他看见了镜子这头的苏尘。
他的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丝毫的激动。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你来了。”
他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识海中响起,沙哑,而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他看着苏-尘,嘴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但你来晚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上那些插了万古的残破神兵,开始一寸寸地,化为飞灰。
一股远超众人想象,甚至让月神都为之色变的,霸道绝伦的气息,从他体内,缓缓苏醒。
他缓缓地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整片神魔战场,都在哀鸣,颤抖。
他那双冷漠的眼眸,穿透了镜子,死死地盯住了苏尘。
“这盘棋,我下得太久,太累。”
“现在,该换个执棋人了。”
“我的好儿子。”
“杀了他们。”
“然后,过来,取代我。”
那句“取代我”在死寂的内景天地中回荡,好比一根无形的针,刺入每个人的神魂深处。
云曦月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踉跄后退,被柳青儿一把扶住,那双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