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县的夏日,闷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当“焚毁地契,还田于农”的政令落地,当最后一丝特权的影子在烈焰中化为灰烬,那些被剥去锦衣、逼下田垄的地主劣绅,心中积压的怨毒与愤怒,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这场怒火,并非一蹴而就的狂暴,而是在一道道政令的碾压下,层层叠加、步步升级的积怨。从“火耗归公”断了他们的财路,到“士绅同赋”破了他们的体面,从“剥夺功名”抽了他们的底气,再到“焚毁地契”掘了他们的根基——每一次变革,都像一把钝刀,在他们心上反复切割,直到最后一丝忍耐被消磨殆尽。
最先跳出来的,是那些失去土地、又拉不下脸去劳作的纨绔子弟。
郑三的侄子郑明(侥幸未被流放的旁支),平日里斗鸡走狗、横行霸道,如今却要穿着粗布麻衣,在田地里忍受蚊虫叮咬,手掌磨出了血泡。他趁着监工不备,偷偷溜回县城,找到了几个同样处境的“难兄难弟”。
“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郑明一脚踹翻了墙角的酒坛,劣质的米酒洒了一地,“凭什么我们要去跟那些泥腿子一起刨地?凭什么我们的地要分给他们?龙天策这狗官,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明哥说得对!” 一个曾经的秀才,如今满脸风霜,咬牙切齿地说,“我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中秀才,不是为了去田里当牛做马的!这口气,我咽不下!”
“咽不下又能怎样?” 另一个矮胖子,曾是杞县有名的粮商,如今家道中落,“县衙看得紧,我们连聚集都难,还能翻天不成?”
“翻天?为什么不能?” 郑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声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龙天策不是要‘还田于农’吗?我就让那些农民知道,他给的‘好处’,能不能保得住!”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阴毒的计划,在昏暗的酒馆角落里悄然成形。
与此同时,孔老秀才的书房,也成了旧势力秘密集会的据点。
孔老秀才虽然被儿子的“转变”刺痛,却仍未放弃。他拄着拐杖,看着眼前聚集的十几个士绅,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龙天策的新政,名为革新,实为祸国殃民!他焚毁地契,是动摇国本;他逼士绅下田,是斯文扫地;他让女子抛头露面,是牝鸡司晨!长此以往,杞县必乱,天下必乱!”
“孔老先生说得是!”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举人,痛心疾首,“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让朝廷知道龙天策的狼子野心!”
“可朝廷远在神都,我们的奏折,怕是递不到陛下案前就被拦下了!” 有人担忧道。
“那就找能递到的人!” 孔老秀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听说,神都的费相国,与龙天策素有嫌隙。我们可以联名写信,向费相国哭诉,求他在陛下面前,为我们做主!”
“对!费相国是世家领袖,最恨龙天策这种‘寒门崛起’的异类!只要他肯出手,龙天策必倒!”
“还有邻近几县的豪强,他们也被龙天策的新政搞得焦头烂额,我们可以联合他们,一起向州府施压,就说龙天策‘苛政猛于虎’,激起民变!”
一场由士绅主导的、更隐蔽也更危险的反扑,开始酝酿。
而真正让怒火燎原的,是郑明等人的卑劣手段。
他们潜入那些分到土地的农民家中,或深夜放火烧毁麦田,或偷偷毒死耕牛,甚至散布谣言,说“龙天策的新政是昙花一现,等他倒台,土地还是会回到士绅手里,现在领了地的,将来都要被清算”。
一时间,杞县的乡村,人心惶惶。
“张老汉家的牛,被毒死了!”
“李寡妇家的麦田,昨晚被烧了!”
“听说了吗?龙县令要被调走了,到时候……”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蔓延。一些胆小的农民,开始偷偷将土地证藏起来,甚至有人想把土地还给士绅,只求平安。
郑明等人看着自己的“成果”,得意不已。
“看到了吧?” 郑明冷笑,“这些泥腿子,就是贱骨头!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知道怕了!”
然而,他们低估了龙天策的应对能力,也低估了农民对土地的珍视。
龙天策得知消息后,立刻下令:
一、夜凌率监察司,严查纵火、投毒者,限期破案。
二、县衙贴出告示,承诺“凡分得土地者,朝廷永远承认其所有权,任何恐吓、报复行为,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三、调拨县衙粮仓,为受损农民提供救济,帮助他们重新购买耕牛、种子。
夜凌的效率极高,短短三日,便抓获了几个参与纵火的地痞,顺藤摸瓜,查到了郑明头上。
当郑明等人被押到县衙大堂,看到那些被烧毁的麦田照片、被毒死的耕牛尸体,以及人证物证时,终于瘫软在地。
“龙……龙县令,饶命……” 郑明涕泪横流,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龙天策看着他,眼神冰冷:“你们烧的是麦田吗?你们毒的是耕牛吗?你们毁的是百姓对安稳日子的希望!” 他高声下令,“郑明等人,纵火投毒,散布谣言,意图颠覆新政,罪大恶极!斩立决!”
“不——!” 郑明的哀嚎,在冰冷的刀光中戛然而止。
斩立决的消息传开,杞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些暗中观望的士绅,吓得噤若寒蝉;被恐吓的农民,看到了龙天策的决心,重新坚定了信心。
孔老秀才得知郑明被斩,一口老血喷出,昏死过去。醒来后,他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再也不提“联名上书”之事。
这场由怒火点燃的反扑,最终以旧势力的惨败告终。
但龙天策知道,这并非结束。旧势力的怒火,如同埋在地下的火种,只要遇到合适的风,随时可能复燃。
他站在县衙的高台上,望着杞县的田野。经历了这场风波,农民们更加珍惜手中的土地,劳作得愈发勤奋;那些被迫下田的士绅,虽然依旧怨愤,却不敢再有异动,有些人甚至开始默默接受现实。
玉倾城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怒火爆发过,或许才会有真正的平静。”
龙天策点了点头,金发黑眸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
杞县的“新篇章”,注定要在烈火与抗争中书写。旧势力的怒火,虽然狂暴,却终究挡不住历史的车轮。当农民们握紧手中的锄头,当女子们走进学堂,当公平与正义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那些残留的怒火,终将在时代的洪流中,渐渐熄灭。
而属于杞县的、属于他们所有人的,更光明的未来,正在这怒火焚烧后的土地上,缓缓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