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的冬雪,总是带着几分肃杀。费无极府邸的暖阁内,却依旧歌舞升平,直到那些从杞县狼狈逃回的士绅,带着满身风雪和怨毒的哭诉闯入,才打破了这份虚假的繁华。
“相国!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孔老秀才的儿子,那个在杞县田埂上磨出厚茧的前秀才,此刻早已没了半分斯文,跪在地上,涕泪横流,“龙天策在杞县,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不仅焚毁地契,逼士绅下田,如今更是颁布恶政,让我们每日劳作六个时辰,比百姓还多两个时辰!这是把我们当牲口使唤,是奇耻大辱啊!”
其他士绅也纷纷附和,将龙天策的新政描绘成“苛政猛于虎”,将自己的遭遇渲染得“惨绝人寰”。
费无极捻着胡须,听着这些哭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本就对龙天策恨之入骨,如今见他在杞县推行的新政,竟隐隐有动摇世家根基之势,更是坐不住了。更何况,这些士绅是他安插在地方的重要棋子,若任由龙天策如此“折腾”,他在地方的影响力,必将大打折扣。
“诸位放心。” 费无极放下酒杯,语气带着惯有的笃定,“龙天策不过是个被贬斥的县令,也敢如此嚣张?有老夫在,定叫他付出代价!”
他当即决定,亲自插手杞县事务。
次日早朝,费无极便出列上奏,言辞恳切地控诉龙天策在杞县“推行苛政,虐待士绅,激起民变”,请求陛下“速派钦差,彻查杞县,罢免龙天策,以安地方士绅之心”。
他还联络了朝中依附于他的官员,纷纷附议,一时间,朝堂之上,仿佛真的有一场“杞县危机”迫在眉睫。
然而,费无极没有注意到,龙椅上的秦正阳,眼神早已不复往日的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这一切的转变,源于几日前,杨皇后与秦正阳的一番长谈。
那日,秦正阳因杞县的奏报心烦意乱,杨皇后屏退左右,轻声道:“陛下,您还记得明弈老先生说过的话吗?‘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秦正阳沉默不语。
杨皇后继续道:“龙天策在杞县的新政,或许操之过急,却实实在在让百姓受益。费相国如此急切地打压,真的是为了‘安士绅之心’,还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势力?陛下,您贬斥龙天策,罢黜明弈,真的是因为他们‘触怒天威’,还是因为……您被某些人的谗言蒙蔽了双眼?”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恳切:“豫章蝗灾已平,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根本。费相国把持朝政多年,党羽众多,若再任由他如此插手地方,甚至干预陛下的决策,恐非国家之福啊。”
杨皇后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秦正阳心中的迷雾。他想起了龙天策在幽州的功绩,想起了明弈五次罢相却始终直言进谏的忠诚,想起了费无极和那些世家大臣,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嘴脸。
“皇后……所言极是。” 秦正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警醒。
也就是从那时起,秦正阳开始暗中布局。
面对费无极的发难,秦正阳只是淡淡道:“杞县之事,朕已知晓。龙天策虽行事激烈,却也是为了均平赋役,让百姓安居乐业。士绅多劳作两个时辰,权当是赎过去盘剥百姓之罪,何错之有?”
费无极一愣,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个反应,他连忙道:“陛下!士绅乃国之栋梁,如此折辱,恐寒天下士人之心啊!”
“栋梁?” 秦正阳冷笑一声,“若真是栋梁,便该以身作则,为百姓表率,而非只会巧取豪夺,作威作福。费爱卿,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费无极心中一沉,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他仗着自己辅政多年,根基深厚,依旧强硬道:“陛下!龙天策在杞县,焚毁地契,动摇国本,实乃大逆不道!臣恳请陛下,将其召回神都,治其重罪!”
“够了!” 秦正阳猛地一拍龙椅,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费无极!你屡次插手地方事务,结党营私,朕忍你很久了!杞县之事,无需你多言!退下!”
费无极彻底愣住了,他从未见过秦正阳如此严厉地呵斥自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态度的转变,看向费无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
几日后,一道圣旨震惊朝野:特进明弈,官复原职,仍为尚书右丞,加授太子少傅,参与朝政。
当八十多岁的明弈,拄着拐杖,再次走进太极殿时,秦正阳亲自起身相迎:“明爱卿,朕……知错了。”
明弈看着眼前的年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躬身道:“陛下知错能改,乃苍生之福。”
明弈的复职,如同一个明确的信号,预示着朝堂即将迎来一场风暴。
秦正阳任命明弈牵头,联合杨皇后的兄长、吏部尚书杨恭仁,以及几位忠于皇室的御史,组成秘密调查组,彻查费无极及其党羽,多年来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干预朝政的罪证。
调查过程异常艰难,费无极党羽众多,遍布朝野,稍有不慎,便可能打草惊蛇。但明弈经验老道,杨恭仁行事缜密,他们避开费无极的耳目,从一些被费无极打压过的官员、以及杞县那些被士绅牵连的百姓入手,一点点收集证据。
夜凌的细作营,也从旁协助,将费无极与杞县士绅的往来书信、以及他暗中调动资源,试图打压龙天策的证据,悄悄送到了调查组手中。
证据越来越多,如同一张大网,渐渐将费无极及其党羽,牢牢罩住。
当明弈将一叠厚厚的卷宗,呈到秦正阳面前时,秦正阳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罪证——贪污赈灾款数百万两、勾结地方豪强兼并土地数十万顷、甚至暗中联络宗室,意图干预皇位继承……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秦正阳的声音,冰冷而愤怒。
收网的时刻,终于到来。
那是一个清晨,费无极像往常一样,准备入宫早朝,却被一群禁军拦在了府邸门口。
“费无极,你勾结党羽,贪赃枉法,干预朝政,罪证确凿,陛下有旨,将你拿下!” 明弈手持圣旨,站在费无极面前,眼神锐利如昔。
费无极看着明弈,又看了看那些荷枪实弹的禁军,终于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他试图挣扎,却被禁军死死按住。
“我辅政多年,功在社稷!陛下不能这样对我!” 费无极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但他的嘶吼,在冰冷的圣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与费无极一同被抓获的,还有户部侍郎裴安业、兵部郎中柳德章等数十名党羽,一时间,神都洛阳,风声鹤唳,朝堂为之一空。
审讯之日,秦正阳亲自坐镇。面对如山的铁证,费无极终于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
“陛下……老臣……知罪了。”
秦正阳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人,想起了他早年辅政的功绩,心中百感交集。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费无极,你辅政多年,虽有微功,却也罪大恶极。朕念你侍奉先帝,又辅佐朕多年,不忍将你处死。”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费无极,免去一切官职,软禁于扶风郡养老,非诏不得回京。仅保留“安国公”的虚爵,以示皇恩。
他的党羽,裴安业、柳德章等人,或被流放,或被赐死,或被削职为民,盘根错节的费氏集团,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当费无极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出神都洛阳时,他掀起车帘,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他经营了数十年的权力中心,眼中充满了落寞和悔恨。曾经的权势滔天,最终只剩下一个“安国公”的空爵,和无尽的软禁岁月。
而神都,在经历了这场风暴后,却迎来了久违的清明。
秦正阳下旨,为龙天策平反,恢复其幽州节度使、镇北侯的爵位,并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得以参与朝政决策。
明弈则继续担任尚书右丞,辅佐秦正阳整顿吏治,推行新政,朝堂风气为之一新。
杨皇后也更加积极地参与到朝政的讨论中,她的智慧和远见,为秦正阳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建议。
这一日,秦正阳站在太极殿的高台上,望着神都的万家灯火,心中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杨皇后的点醒,想起了明弈的忠诚,想起了龙天策在边疆和杞县的坚守,也想起了费无极的落幕。
“新的篇章,终于开始了。” 秦正阳轻声自语。
这场始于杞县的新政风波,最终在神都掀起了一场政治风暴,彻底清除了费无极等旧势力的影响,为大唐的中兴,扫清了障碍。
而远在杞县的龙天策,得知神都的消息后,只是平静地笑了笑,继续带着百姓,在田埂上忙碌。他知道,属于他们的“新篇章”,不仅仅是朝堂的更迭,更是每一个百姓,脸上绽放的笑容,每一寸土地,孕育的希望。
阳光洒在杞县的田野上,也洒在神都的宫殿上,照亮了一个崭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