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的春光,总是带着几分江南的慵懒。大运河上的画舫凌波,两岸的杨柳依依,城南的栖霞山更是游人如织,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这份繁华之下,却暗流涌动——作为南北漕运的枢纽,睢阳聚集了太多的利益集团,漕帮、盐商、地方豪强与朝中权贵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历任太守若非同流合污,便是任期未满便黯然离去。
当26岁的龙天策带着新命抵达睢阳时,整个睢阳的上层势力,都屏住了呼吸。
“听说这位龙太守,在杞县手段狠辣,把士绅逼得差点没活路?”
“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守,又是镇北侯,怕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哼,再厉害又如何?睢阳不是杞县,这里的水,深着呢!”
以漕帮总把头“翻江鼠”胡三、盐商巨头王元宝、以及背后有宗室撑腰的豪强李嵩为首的势力,早已暗中勾结,准备给这位新太守一个下马威——若是识趣,便分他一杯羹;若是不识抬举,便让他步前任的后尘。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龙天策。
这位新太守到任的第一天,既没有召集属官议事,也没有清查账目,而是带着玉倾城,登上了睢阳最豪华的画舫“凌波号”,沿着大运河一路游览,赏景饮酒,不亦乐乎。
“龙太守,这是睢阳特产的‘醉流霞’,您尝尝?” 陪同的睢阳县令,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见龙天策兴致勃勃,连忙殷勤劝酒。
龙天策笑着举杯,金发黑眸在阳光下闪烁,看起来全然不像个杀伐果断的武将,反倒像个沉溺享乐的世家子弟:“好酒!好景!睢阳果然名不虚传,比杞县那穷地方,可强多了。”
玉倾城也配合着笑道:“是啊,这里的水真清,两岸的花也好看。看来,我们在睢阳,能好好享几年清福了。”
消息传回城中,胡三、王元宝等人先是一愣,随即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这是唱的哪出?” 胡三捻着浓密的胡须,眼中满是不解,“难不成,是在杞县受了刺激,转性了?”
王元宝是个商人,心思更活络些:“会不会是……故意装给我们看的?”
“装?” 李嵩冷笑一声,“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有这城府?我看啊,是他知道睢阳水深,不敢轻举妄动,干脆破罐子破摔,先享乐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龙天策的“游山玩水”,更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他每日不是带着玉倾城游览栖霞山的寺庙,就是在城中最有名的酒楼“聚贤楼”宴饮,有时还会去漕帮控制的码头“视察”,却对那些明显的盘剥、走私现象视而不见,甚至还笑着夸赞“码头秩序井然”。
他的亲卫夜凌,也一改往日的凌厉,整日陪着太守“闲逛”,偶尔还会帮着采买些古玩字画,一副“随从”的模样。
更让人瞠目的是,龙天策还在太守府的后花园,开凿了一个小型的人工湖,引水造景,每日与玉倾城在湖边抚琴作画,好不快活。
“龙太守,城西的漕运账目,积压了半年,是不是该清查一下?” 有耿直的属官忍不住进言。
龙天策却摆摆手,笑道:“不急,账目而已,晚些再看也不迟。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是正道,你看这春光正好,总盯着那些枯燥的数字,多煞风景。”
属官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无奈退下。
消息传到神都,起初秦正阳也有些疑惑,特地派内侍前来询问。龙天策的回奏却很简单:“睢阳繁华,民风淳朴,暂无大事,臣与倾城,正领略江南风光,以慰往日辛劳。”
秦正阳看着奏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想起了龙天策离京前,秘密求见时说的话:“陛下,睢阳势力盘根错节,硬闯只会打草惊蛇。臣欲行楚州旧事(当年在楚州,龙天策曾以游猎为名,麻痹盐枭,最终一网打尽),先麻痹他们,再寻机一网打尽。”
当时秦正阳还有些犹豫,毕竟睢阳关乎漕运命脉,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但杨皇后在一旁劝道:“龙天策行事,看似鲁莽,实则缜密。他既敢如此,必有把握。陛下不妨信他一次,若能借此机会,肃清睢阳积弊,也是大功一件。”
如今看来,龙天策果然是在演戏。
秦正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身旁的内侍道:“传朕旨意,嘉奖睢阳太守龙天策,说他治理地方有方,能劳逸结合,赐‘醉流霞’十坛,锦缎百匹。”
这道看似寻常的嘉奖,实则是秦正阳在配合龙天策演戏——连皇帝都觉得他“治理有方”,那些睢阳的势力,自然更会放松警惕。
神都的嘉奖传到睢阳,胡三、王元宝等人彻底放下了心。
“我就说嘛,什么铁腕太守,不过是个贪图享乐的年轻人!” 王元宝在自家的盐铺里,得意地笑道,“杞县那穷地方,他能折腾几下,到了睢阳,见了这繁华,早就把什么新政抛到脑后了!”
胡三也笑道:“这样最好。他乐得享受,我们乐得发财,井水不犯河水,岂不美哉?”
李嵩更是提议:“既然太守喜欢玩乐,我们做下属的,也该表示表示。我在栖霞山有座别院,风景极佳,不如送给他,让他和夫人去那里避暑?”
“好主意!” 众人纷纷附和。
于是,李嵩的别院、王元宝的珍玩、胡三的名贵字画,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太守府。龙天策来者不拒,欣然笑纳,甚至还在聚贤楼回请了他们一次,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俨然一副“打成一片”的模样。
“龙太守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胡三拍着龙天策的肩膀,亲热得像自家侄子。
龙天策笑着举杯:“胡总把头客气了,以后在睢阳,还要靠各位多多关照。”
看着龙天策“醉醺醺”的样子,众人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也烟消云散。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每日的“游山玩水”背后,龙天策的布局,正在悄然展开。
夜凌的细作营,早已渗透到睢阳的各个角落——漕帮的码头、盐商的仓库、李嵩的庄园,都有他们的人。那些看似在“伺候”龙天策游玩的亲卫,实则在暗中记录着漕运的船只数量、盐商的交易记录、豪强与官吏的往来。
龙天策在画舫上赏景时,看似随意的一瞥,实则在观察漕运的流向和货物;他在栖霞山“避暑”时,实则在勘察地形,了解李嵩庄园的布防;他收下的那些“礼物”,每一件都被夜凌的人仔细检查,从中寻找着他们勾结的证据。
玉倾城也没闲着。她借着“交流女红”的名义,接触睢阳的贵妇名媛,从她们的闲谈中,收集着关于各家男人们的蛛丝马迹——谁收了谁的贿赂,谁和谁有利益冲突,谁又和朝中哪位大臣关系密切。
太守府的人工湖边,龙天策和玉倾城看似在抚琴作画,实则在低声交流着收集到的情报。
“漕帮的船只,有三成没有登记在册,所载货物,多是私盐和违禁的军械。” 龙天策一边假装调色,一边低声道。
“王元宝的盐铺,账目混乱,每年偷漏的盐税,至少有十万两。” 玉倾城拨动琴弦,琴声悠扬,掩盖了他们的对话,“而且,他和户部的一位侍郎,往来密切,那些偷漏的盐税,多半进了那位侍郎的口袋。”
“李嵩更不简单。” 龙天策的眼神锐利了一瞬,“他不仅强占民田,还暗中训练私兵,和废太子的旧部,有书信往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睢阳的水,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深。
但越是如此,他们越是庆幸,当初选择了“游山玩水”的策略。若非如此,恐怕早已打草惊蛇,被这些老狐狸察觉了意图。
春日渐渐过去,睢阳的夏日来临,运河上的画舫依旧,栖霞山的游人不减,龙天策“沉溺享乐”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睢阳乃至周边州县。
胡三、王元宝等人,彻底放下了戒心,甚至开始在龙天策面前,更加肆无忌惮地运作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他们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他们头顶,缓缓收紧。
这一日,龙天策又带着玉倾城,登上了“凌波号”,说是要去运河下游的古镇“采风”。胡三特地派了自己的心腹,在船上伺候,实则是想借机炫耀自己对漕运的控制力。
画舫行至中途,龙天策凭栏远眺,看着两岸繁忙的码头和穿梭的船只,金发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差不多了。” 他低声对身旁的玉倾城说。
玉倾城微微一笑:“是啊,戏演得差不多了,也该落幕了。”
远处的天际,乌云渐渐汇聚,一场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而睢阳的这场“大戏”,也即将迎来高潮。那些被“游山玩水”的表象麻痹的势力,还沉浸在虚假的安稳中,浑然不知,他们眼中那个“贪图享乐”的年轻太守,早已磨好了刀,只待时机一到,便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属于睢阳的“新篇章”,在看似慵懒的春光与夏日里,悄然酝酿。这场由龙天策主导、连皇帝都参与其中的大戏,即将拉开最精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