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画舫上的笙歌尚未散尽,龙天策“开悟”的消息,已像长了翅膀般传遍睢阳。那些曾被清查空饷、追缴欠款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贪官,以及被义民商号挤得喘不过气的奸商,此刻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龙太守既肯自掏腰包请他们寻欢作乐,又对过往的龌龊既往不咎,显然是想通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就在众人揣测龙天策何时会伸手“分润”时,他抛出了一个更让人心动的提议——成立“睢阳通济合作社”。
“诸位都是睢阳的栋梁,” 龙天策在一次“私下小聚”中,故作诚恳地说,“光靠官府和商号,难让睢阳真正富起来。不如我们联手,成立合作社,整合漕运、盐市、粮行的资源,大家出钱出力,利润均分。我虽为太守,也愿以私人身份入股,与诸位共进退。”
这话正中贪官奸商下怀。
“太守英明!” 王元宝第一个响应,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整合资源,垄断市场,这主意好!我愿出银五万两,占一股!” 他盘算着,只要能拉龙天策入伙,之前因义民商号损失的银子,不出半年就能翻倍赚回来。
胡三也连忙表态:“漕帮愿出十条货船,再出银三万两!只要太守肯点头,淮河的货运,咱们说了算!” 他打得更精——有太守做靠山,私盐、违禁品的运输,再无顾忌。
那些贪官更是踊跃,有的拿出贪污的赃银,有的抵押了贪占的田产,甚至有人偷偷挪用了尚未上交的赋税,争先恐后地往“通济合作社”里砸钱。他们想得明白,只要能搭上龙太守这条线,眼下投进去的银子,迟早能百倍捞回。
短短半月,合作社便筹集到白银三十万两,货船二十艘,粮仓储量十万石,俨然成了睢阳最大的商业联合体。龙天策亲自担任社长,胡三、王元宝为副社长,几个核心贪官分任“监事”“账房”,一时间,竟真有几分“官商同心,共兴睢阳”的假象。
合作社的“办公地”设在昔日王元宝的一处豪华宅院,每日车水马龙,官员与商人勾肩搭背,算盘声与谄媚的笑声交织,比太守府还要热闹。
“龙社长,这是咱们第一批联合贩运的盐,走的还是落马坡那条暗道,成本比官盐低三成!” 王元宝拿着账册,满脸邀功地汇报,语气中早已没了往日的戒备,直呼龙天策“社长”。
龙天策接过账册,故作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副社长办事,我放心。只是……账目得做细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您放心!” 王元宝拍着胸脯,“账房是李县丞的人,绝对可靠!” 他口中的李县丞,正是当初欠府库八千两银子、靠送礼才勉强拖延还款的贪官。
胡三也凑上来:“社长,我已按您的意思,把漕帮的几条核心暗线都纳入合作社了,以后运货,畅通无阻!” 他说着,还压低声音,“昨日刚运了一批火药,给山东的‘朋友’,利润丰厚,回头分您三成!”
龙天策笑着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寒芒。这些日子,他任由他们在合作社里呼风唤雨,看着他们把贪来的赃银、骗来的货款、走私的利润,源源不断地投入这个看似能让他们“更上一层楼”的局里,甚至主动暴露一条条犯罪的证据——从暗线的位置,到同伙的姓名,再到分赃的比例,全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合作社的“秘密账册”上。
玉倾城每日帮着“打理”合作社的明账,实则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一一记录在案,由夜凌的暗卫快马送往神都,呈给秦正阳。
“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 玉倾城看着账册上日益增长的“投资额”,摇头轻叹,“明明已经走在悬崖边,却还想往前再迈一步。”
龙天策正在地图上标记合作社涉及的所有产业,闻言淡淡道:“贪心是最好的诱饵。他们以为合作社是摇钱树,却不知是我为他们挖的坟坑。投得越多,陷得越深,将来想爬都爬不出来。”
就在胡三、王元宝等人以为能靠着合作社垄断睢阳经济,甚至拉拢龙天策成为“自己人”时,收网的信号,悄然发出。
先是合作社的“秘密账房”李县丞,突然被夜凌以“查核府库旧账”为由带走。起初众人并未在意,只当是例行公事,直到李县丞三天未归,且带去的账册也没送回,王元宝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社长,李县丞那边……” 王元宝找到龙天策,语气带着一丝不安。
龙天策正在花园里赏花,闻言故作惊讶:“哦?李县丞还没回来?莫不是旧账太乱,一时查不完?夜凌办事向来仔细,王副社长不必担心。” 他转身吩咐下人,“去给夜将军送些点心,让他查得快些,别耽误了合作社的事。”
这番话,暂时稳住了王元宝,却没打消他的疑虑。他私下派人去打听,却发现李县丞被关押的院子守卫森严,根本靠近不得。
紧接着,合作社投在山东的一批私盐,在过境时被当地官府查获,押运的头目当场被擒。消息传回睢阳,胡三当场就炸了——那条路线是他亲自选定的,从未出过差错,怎么会突然被查?
“是巧合?还是……” 胡三看着窗外,心里第一次升起一股寒意。他想去质问龙天策,却见太守府的人送来请柬,邀他明日去淮河画舫,商议“扩大合作社规模”的事。
“或许……真是巧合。” 胡三自我安慰,毕竟合作社的利益牵扯太深,龙天策没理由在此时动手。
次日,淮河画舫依旧,只是气氛比往日凝重了几分。除了胡三、王元宝,还有七八个合作社的核心成员,个个面带忧色,却强装镇定。
龙天策依旧笑容满面,举杯道:“诸位,合作社的生意越做越大,是时候拓展到楚州、海州了。我已与那边的官员打过招呼,只要咱们再加把劲,投些银子打通关节……”
他的话还没说完,画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停了下来。舱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夜凌冰冷的声音:“奉太守令,查抄通济合作社所有涉案人员,无关人等,即刻离船!”
“什么?!” 王元宝手中的酒杯“哐当”落地,酒液溅湿了锦袍,“夜将军,你……你这是做什么?合作社是社长亲自牵头的,你敢查?”
夜凌赤发如燃,黑眸扫过众人,如同看着一群瓮中之鳖:“正是太守令,查的就是合作社。”
胡三猛地看向龙天策,见他依旧端坐席上,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一片冰冷的漠然,终于明白过来——从画舫宴饮到成立合作社,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龙天策!你阴我!” 胡三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就想扑上来,却被夜凌一脚踹翻在地,刀柄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瞬间昏死过去。
王元宝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我们投了那么多钱,你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 龙天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们投入合作社的每一分钱,要么是贪赃枉法的赃款,要么是走私贩毒的黑钱,要么是盘剥百姓的血汗钱。这些本就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不过是替百姓、替朝廷,拿回来而已。”
他挥了挥手,亲卫们鱼贯而入,将舱内所有贪官奸商一一拿下,戴上枷锁。
“搜!” 夜凌一声令下,亲卫们翻箱倒柜,将合作社的秘密账册、走私的凭证、分赃的记录,全部搜出,摆在龙天策面前。
这些曾被他们视为“发财凭证”的东西,此刻都成了钉死他们的铁证。
画舫外,淮河的水依旧流淌,只是岸边已被亲卫封锁,看不到半个围观的百姓。舱内,曾经的欢声笑语变成了哭喊与咒骂,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龙天策!你不得好死!” 王元宝被拖走时,疯狂地嘶吼着,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步步走进了这个看似完美的局里,把吃进肚子里的赃款,连本带利地暴露在阳光下。
龙天策看着被押走的众人,又看了看那些堆积如山的罪证,金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只是收网的开始。他要的,不仅是让这些人吐出赃款,更是要借着合作社这个局,将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彻底连根拔起。从睢阳到海州,从漕帮到盐市,所有与合作社勾连的黑恶势力,一个都跑不了。
淮河的月色,依旧洒在画舫上,只是再也照不出半分奢靡,只剩一片冰冷的肃杀。那些曾在合作社里做着发财美梦的贪官奸商,此刻已沦为阶下囚,他们投入的巨额资金,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睢阳的“新篇章”,在这场精心策划的收网行动中,翻开了最沉重也最解气的一页。而这一页的开头,写满了两个字——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