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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寺首座入魔的污浊绿焰尚未在无回戈壁熄灭,青石村张铁匠家门上那枚“黑门环”已在夜风中透出丝丝凉意。村东老槐树下,十叶净魂草第十一片嫩叶舒展,清辉如薄雾流淌,将残留的秽气与锁链煞气无声化去。空气里糅杂着新腌酸菜的酵香、黑门环的冰冷铁腥,还有灶膛里松枝燃烧的烟火气,沉淀出一种历经劫波后的粗粝安稳。
这安稳,在惑心者眼中,却是情欲的荒漠。
村南六百里,迷踪花海。此地四季颠倒,奇花异卉常开不败,馥郁浓香终年弥漫,闻之令人心神摇曳,杂念丛生。花海中心,一株需十人合抱的巨型妖异桃树下,落英如雨。树下,一顶由九尾白狐皮毛铺就的华丽软轿轻纱低垂。轿中斜倚着一个身影,薄如蝉翼的轻纱仅裹住曼妙要害,露出大片欺霜赛雪的肌肤。她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狐尾骨簪松松挽起,面容被一层流动的粉红薄雾笼罩,唯有一双狭长上挑、流转着无尽春情的媚眼清晰可见——北荒青丘山宗主,苏媚儿。她纤纤玉指,正慵懒地把玩着一杆尺许长短、通体粉红、幡面似由无数蠕动狐毛编织而成的小幡。幡面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骨酥筋麻、神魂颠倒的靡靡气息——万狐迷心幡!青丘山镇山秘宝,能引动生灵心底最原始情欲,诱其沉沦,永世为欲奴!
“西域锁魔,污秽不堪。南离炸炉,粗鄙可笑。”苏媚儿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的羽毛,搔刮着人的耳蜗,带着蚀骨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唯我青丘之道,以情为刃,以欲为网,润物无声,方为无上妙法。此地生灵心性沉凝,不为外物所动,正是锤炼‘七情六欲本源’的绝佳熔炉!引其欲火,焚其心志,熔铸吾之‘迷天魅骨’,方证无上妙境!”
她眼波流转,粉红薄雾下的红唇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弧度,纤指轻轻一弹万狐迷心幡。
叮铃~
一声清脆悦耳、却直透神魂的铃音响起。
“万狐迷心,幻舞众生!起!”
随着她魅惑的低吟,万狐迷心幡粉光大盛!无数道细密的、如同情丝般的粉红光丝,从幡面激射而出,瞬间没入虚空!
青石村上空,晴朗的天空骤然被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粉霞。粉霞翻涌,如同巨大的帷幕拉开!
呜嗷~ 呜嗷~
娇媚入骨的狐鸣此起彼伏!三千道粉红色的烟雾从虚空中袅袅升起,迅速凝聚、变形!化作三千只体态妖娆、通体粉光流转、生着蓬松狐尾的绝色狐女!她们或赤足凌空,或倚云而卧,身上仅披着若有似无的轻纱,曼妙之处若隐若现。眼波流转间,春情无限,樱唇轻启,呵气如兰。
没有狂暴的能量,没有毁灭的冲击。只有靡靡的丝竹之音凭空响起,缠绵悱恻,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人心最痒处。三千粉狐幻影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腰肢款摆,玉臂轻舒,粉光流转的狐尾摇曳生姿,洒落点点令人心神迷醉的粉色光尘。
整个青石村,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粉红迷梦。
田间锄地的壮汉,锄头“哐当”落地,痴痴地望着天上那曼妙舞姿,喉结滚动,呼吸粗重,竟开始笨拙地扭动腰肢,眼神迷离涣散。院中洗衣的妇人,木盆翻倒,湿衣落地,她浑然不觉,只是望着那些狐女,脸颊酡红,眼神恍惚,双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连那几只芦花公鸡,都忘记了打鸣,伸长脖子,呆呆地望着天空,尾羽不自觉地张开。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情欲之火,被那靡靡之音、曼妙舞姿、撩人眼波彻底点燃、引爆!财富、力量、长生…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那蚀骨的欢愉,才是唯一的渴望!村民们眼神中的清明被狂热的情欲取代,理智的堤坝在滔天欲火中迅速崩塌!他们开始痴笑,开始宽衣解带,开始相互抚摸撕扯,丑态百出,如同陷入了一场集体癔症的狂欢!
那株十一叶净魂草散发的清光,在这无孔不入、直指本源的欲火侵蚀下,如同投入火海的冰晶,范围急剧缩小,光芒黯淡,只能勉强护住老槐树根周围一小片净土。清光之外,尽是粉红色的欲望泥沼!
“沉沦吧…释放吧…将你们的欲念,化为吾之资粮!”苏媚儿软轿轻纱微动,发出满足的叹息,仿佛在品尝着下方源源不断涌来的、精纯的情欲之力。她双手虚抱万狐迷心幡,粉红薄雾剧烈波动,显示出她正全力催动魅术。她的目标,正是青石村中心——李长生家小院!在迷心幡的感知中,那里是这片“禁地”生灵心性最沉凝、也最“美味”的欲念源泉!
李长生家的柴房角落,一堆干草垛里。一只毛色灰黄、体型瘦小的母狐狸,正烦躁不安地用爪子刨着草堆。它腹部微微鼓胀,眼神焦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痛苦和渴望的呜咽。正是那只常在李家偷鸡蛋、被李长生追打过几次的“惯犯”。此刻,它到了发情期,体内汹涌的荷尔蒙如同烈火灼烧,让它坐立难安。
它竖起耳朵,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奇异粉香和撩人乐声。这气息非但没有安抚它,反而像火星溅入了油锅,彻底引爆了它体内积蓄已久的、最原始最狂野的求偶欲望!那靡靡之音,在它听来,不是诱惑,而是对它本能的嘲弄和干扰!
“嗷呜——!!!”
母狐猛地从草垛中窜出,跳到柴房门口的空地上。它高高扬起头颅,绷紧身躯,胸腔剧烈起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尖嚎!
这嚎叫,不同于寻常狐鸣的魅惑,而是充满了野性、痛苦、焦灼、以及最赤裸裸的生殖渴望!是生命最本源、最不加掩饰的求偶信号!声音高亢尖锐,如同无形的锥子,瞬间刺破了笼罩小院的粉红迷障!
嗷呜——!!!
嗷呜——!!!
一声接一声,母狐不知疲倦地长嚎着,声音在李家小院上空回荡,与那天上靡靡的丝竹之音形成了最刺耳、最不和谐的对冲!
恰在此时!
苏媚儿正全力催动万狐迷心幡,粉红薄雾下的双眸精光暴涨!她捕捉到了小院中那股沉凝的“欲念源泉”,正待引导三千粉狐幻影的魅惑之力,化作最精纯的情欲之箭,狠狠贯入其中,彻底引爆、收割!
那由三千粉狐幻影共同编织、汇聚了下方万千村民沉沦欲念的终极魅惑之力,凝成一道仅有发丝粗细、却呈现出炽烈桃红色、散发着令真仙都心神摇曳气息的能量束,如同情人的指尖,带着蚀骨销魂的温柔与致命,无视空间,轻轻点向李长生家灶屋门口——在苏媚儿的感知中,那欲念的源头,似乎正蹲在那里看柴火?
这情欲之箭,无声无息,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可怕!
然而!
就在这情欲之箭即将触及灶屋门框的瞬间!
母狐那一声声充满野性痛苦求偶欲望的凄厉长嚎,其声波频率,其蕴含的生命最本源、最狂野的生殖冲动意志,竟与那凝聚到极致、频率精妙无比的魅惑能量束,在虚空中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碰撞!
嗤——!!!
如同烧红的细针扎进了滚烫的油脂!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牙酸、仿佛无数根琴弦被同时粗暴扯断的“滋啦”扭曲声!
那看似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操控七情六欲本源的魅惑之箭,在与母狐那原始野性的求偶声波接触的瞬间,竟如同精美的琉璃撞上了粗糙的砂轮!
野性的声波,带着撕裂一切伪装的蛮横力量,粗暴地干扰、破坏、扭曲了魅惑能量束内部精妙绝伦的情欲频率!母狐嚎叫中蕴含的那股最原始、最纯粹、不受任何精神控制的生殖冲动意志,更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在魅惑能量内部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般的“反噬”!
更致命的是那股源自母狐生命本源的、痛苦、焦灼、狂野的求偶气息本身!它就像一瓢冰冷刺骨的、混着泥沙的脏水,狠狠泼在了一团精心调制、完美平衡的催情迷香上!瞬间玷污!瞬间扭曲!瞬间引爆!
嗡——!!!
那道凝练的魅惑之箭,在距离目标尚有寸许之处,猛地剧烈扭曲、膨胀、变色!桃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混杂、如同打翻了的胭脂盒!箭体内部倒映出的粉狐幻影开始扭曲、尖叫、现出狰狞的狐妖原形!
这股由能量核心被“污染”、“扭曲”而引发的混乱风暴,瞬间沿着能量束与万狐迷心幡之间的无形联系,逆流而上,如同最恶毒的病毒,狠狠冲入了迷心幡内部那精密运转、掌控三千粉狐幻影的魅惑核心!
啪!
一声微不可闻、却仿佛在苏媚儿灵魂深处响起的碎裂声!
她手中把玩的万狐迷心幡,幡面那无数蠕动狐毛编织的粉色光晕,猛地一滞!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瞬间爬满了幡面的每一个角落!幡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呃啊——!!!”
苏媚儿发出一声凄厉到刺穿耳膜的尖叫!笼罩面容的粉红薄雾轰然炸散,露出一张美艳绝伦、此刻却因极致的痛苦、反噬和无法置信而扭曲变形的脸庞!她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此刻瞳孔涣散,眼白瞬间被无数疯狂闪烁、破碎的粉狐魅影填满!魅影反噬!无数被她拘役、炼化在幡中的狐妖精魄,此刻在混乱能量的刺激下,带着积压万年的怨毒与对情欲的贪婪,疯狂反扑!
万狐迷心幡与她本命相连,幡体受创,魅术反噬!她倾尽全力编织的、操控众生的迷心幻境,此刻成了反噬她自身最恐怖的欲海!她自身的神魂与精元,正在被她亲手制造、失控暴走的狐妖精魄疯狂地撕扯、吞噬、采补!
“不…我的幡…我的魅骨…我是…”苏媚儿绝美的脸上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绝望,她想稳住迷心幡,想切断联系,但一切都晚了。失控的迷心幡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抽取着她的神魂本源和生命精元,去填补那因“野性”而崩溃的魅惑漏洞!
倒悬于青石村上空的粉霞和三千粉狐幻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春梦,剧烈地荡漾、扭曲、破碎!粉霞化为污浊的黑气,粉狐幻影褪去人形,化作三千头双目赤红、獠牙毕露、流着腥臭口涎的狰狞狐妖!它们发出凄厉的尖嚎,不再舞动魅惑,而是带着最原始的兽欲和怨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疯狂地扑向软轿中那个曾经掌控它们的主人——苏媚儿!
“不——!!!”苏媚儿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瞬间被三千疯狂反噬的狐妖虚影彻底淹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亿万只老鼠在啃噬骨肉的“窸窸窣窣”声,伴随着苏媚儿短促凄厉到非人的惨叫!
粉光、黑气、狐影疯狂地搅动、撕扯!
仅仅数息之后。
噗——
如同一个被吸干的皮囊被丢弃的声音。
软轿轻纱飘落。轿中,那具曾经颠倒众生的曼妙胴体已消失不见。唯有一张完整、干瘪、薄如蝉翼、却依旧能看出苏媚儿生前绝美轮廓的狐皮,软塌塌地铺在九尾白狐的皮褥上。狐皮空洞的眼窝处,残留着两点凝固的、极致的恐惧与怨毒。一身精血神魂,已被三千反噬的狐妖精魄吸噬一空!
天空中,失去控制的狐妖幻影在吸干了主人后,发出一阵满足而癫狂的尖啸,随即如同泡影般纷纷破碎、消散。粉霞褪去,露出清朗的天空。
笼罩青石村的靡靡之音与魅惑幻影瞬间消散。沉沦在情欲狂欢中的村民们如同大梦初醒,茫然地看着自己衣不蔽体的丑态,看着身边同样狼狈的亲人邻居,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天的羞愤哭嚎与咒骂。整个村子陷入一片混乱的尴尬与后怕之中。
李长生家柴房门口,那只发情嚎叫的母狐,似乎耗尽了力气,也似乎满足了某种释望。它焦躁稍减,但体内欲火未消。它烦躁地在门口空地转了几圈,后腿一抬,对着墙角一块用来垫鸡窝的、不起眼的青灰色鹅卵石,淅淅沥沥地撒了一泡狐尿。骚臭的尿液浸润了石头,留下深色的湿痕。母狐撒完尿,似乎舒坦了些,舔了舔爪子,又钻回柴房的草垛深处,继续它的求偶大业。
几天后,李长生清理柴房,顺手将那块被狐尿浸透、骚气扑鼻的鹅卵石捡了出来,嫌弃地皱了皱眉。“骚得很,丢了可惜,扔咸菜坛子里压缸底去味吧。”他嘟囔着,将石头扔进了后院屋檐下,一个正在发酵的、装着酸白菜的大陶缸里。
说来也奇,自打这“骚石头”入了缸,那缸酸菜发酵得格外快,酸香扑鼻,味道也格外醇厚。更奇的是,村中有个汉子因之前魅惑幻境冲击,落下了心魔,整日神情恍惚,躁郁不安。其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捞了几片浸透了“骚石头”味儿的酸菜给他吃下。几片酸菜下肚,那汉子竟打了个激灵,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躁郁之气一扫而空,心魔顿消!
“神了!这酸菜能破心魔!”消息传开,李家那缸加了“骚石头”的酸菜,成了青石村治疗癔症、驱除心魔的“神药”。家家户户腌酸菜,都想着法儿去弄块被狐狸尿过的石头压缸。
而在北荒深处,青丘山那由巨大狐骨构筑的“迷天宫”正殿,供奉在最高神龛上、象征苏媚儿本命精魄的那盏“七情狐火灯”,灯芯处那簇永恒跳动的、变幻着粉红魅惑光晕的火焰,猛地剧烈摇曳、收缩,颜色由粉转红,由红转黑,最终“噗”一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袅袅的、带着狐臊与情欲气息的青烟。
所有感应到狐火熄灭的长老和弟子,如同被抽去了媚骨的泥偶,僵立在香气缭绕的宫殿中,面无人色,抖若筛糠。一个只存在于宗主代代秘传、被视为青丘最大忌讳的古老诅咒,如同冰冷的狐爪,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狐火…熄了…宗主…被吸干了?”
“是…是那个惊蛰…是那声狐嚎…”
“快!快立图腾柱!”首席长老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形,“以吾等心头狐血为祭!自今日起!凡我青丘所属!惊蛰前后三日…严禁施展一切媚术!严禁靠近发情狐群!违者…精元尽泄,永为欲奴!”
一根由整根千年妖狐脊骨雕琢、刻满断裂狐尾与哀嚎狐首图案的巨大图腾柱——“惊蛰禁狐媚”,被深深插入迷天宫前广场的中央。每逢惊蛰雷动,万物萌情之际,北荒所有狐族尽皆蛰伏,所有弟子禁绝魅惑,如同在恐惧那冥冥中唤醒野性的狐嚎,与那坛破了心魔的“骚石头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