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在石台前站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空间里的光线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暗淡下来,原本柔和的光柱变得稀薄,那些在光柱中浮动的微尘也隐匿在渐浓的阴影里。中央石台上的残卷依旧静静躺着,仿佛从诞生之日起就未曾移动过分毫。
他终于再次迈步,这一次的步伐比之前更加缓慢,每一步都踩在青黑色岩石的缝隙处,脚掌落下时几乎听不到声响。内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随时能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距离石台还有三步之遥时,林渊停下了脚步。他伸出右手,五指微张,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的内气,轻轻向前探出。这缕内气如同试探的触手,缓缓靠近残卷,却在距离其半寸之地时,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
那气墙极薄,却异常坚韧,内气触碰到的瞬间便被弹回,荡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林渊眉头微挑。这层气墙并非恶意阻拦,更像是一层保护,防止残卷被无关之物侵扰。他收回内气,换了种方式 —— 不再用内气试探,而是直接将手掌缓缓伸向残卷。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残卷的边缘。
比想象中更粗糙,带着一种干枯草木的质感,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黄褐色的纸张边缘已经碳化,轻轻一碰便有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林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捏住残卷的一角,缓缓将其从石台上拿起。
入手比看上去要沉一些,卷身僵硬,显然是因为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失去了韧性。他没有立刻展开,而是先将残卷捧在掌心,仔细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气息。
那股微弱的武道气息比之前更加清晰了,像是一条沉寂了千年的溪流,在他掌心缓缓流淌。这气息并不霸道,却异常纯粹,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厚重感,与他所修习的任何一种内息都截然不同。
林渊低头看向残卷,只见卷身外侧用一种暗红色的丝线捆着,丝线同样陈旧不堪,上面沾染着点点暗褐色的痕迹,不知是污渍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急于解开丝线,而是将残卷翻转过来,查看背面。
背面同样是泛黄的纸张,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却能看到几处不规则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攥过留下的痕迹。
“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东西?” 林渊心中暗道。
从第四层到第六层的试炼来看,此地显然与妖鬼、武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卷残卷散发的气息,更偏向于纯粹的武道传承,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小心地解开了那根暗红色丝线。丝线一断,卷身便微微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纸张的质地比外层更加脆弱,上面的墨迹已经严重褪色,许多地方都模糊成了一团,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零散的笔画。林渊将残卷平放在石台上,尽量让其保持舒展,然后俯下身,近距离观察。
光线越来越暗,他不得不运转内气,让双眼泛起一层淡淡的莹光,这才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字迹是用一种古朴的篆体书写,笔力苍劲,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仿佛每个字都蕴含着千钧之力。但大部分内容都已残缺,能看清的只有寥寥数行,而且每行都缺字少句,根本无法连成完整的句子。
林渊逐字辨认,目光在那些模糊的墨迹上缓缓移动。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中间一行 —— 那里有三个字相对清晰,虽然笔画仍有残缺,却能完整辨认出来。
“无定形……”
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心头微微一动。这三个字透着一种玄奥的意味,不像是寻常武功招式的名称,更像是某种武道至理的阐述。
目光继续移动,在残卷的右下角,又有三个字依稀可辨。
“化万物……”
林渊瞳孔微缩。这三个字与 “无定形” 连起来,似乎隐隐指向一种变化莫测的武道境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这几个字上,指尖传来纸张冰凉的触感,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顺着指尖缓缓渗入。
就在指尖触及字迹的刹那,异变突生。
并非外界的异动,而是源自他的脑海。
没有任何征兆,一股极其清晰的信息流突然在脑海中炸开。这信息流并非声音,也非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认知 —— 仿佛有人将 “无定形”、“化万物” 这几个字的深层含义直接镌刻进了他的意识里。
他瞬间明白了 “无定形” 并非指形体的变化,而是指内气的运转不应有固定的轨迹,要如水般无形无状,却能随势而变;“化万物” 也并非真的能化出万物,而是说内气可模拟万物之态,刚柔并济,虚实相生。
这种明悟来得太过突兀,太过清晰,让林渊自己都感到愕然。他明明只是看到了几个残缺的字迹,为何会瞬间理解到这一步?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疑,继续看向残卷。在靠近卷首的位置,还有三个字的轮廓隐约可见,笔画更为复杂,辨认起来更加费力。林渊凝神细看,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认出 ——
“纳千击……”
第三个字出口的瞬间,脑海中再次响起那种 “嗡鸣” 般的信息流。这一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意味:所谓 “纳千击”,并非指强行承受攻击,而是要像大地包容百川般,将外来的力道引入自身,卸力于无形,甚至能借对方之力反哺自身。
林渊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这三句残言,看似各自独立,实则环环相扣,隐隐构成了一套完整的武道理念。这种理念与他以往所学的任何武功都截然不同,它不讲究招式的精妙,也不追求内气的强横,而是侧重于对 “势” 与 “力” 的理解,对自身与外物关系的阐释。
“这究竟是什么功法的残卷?” 林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仅仅是三句残缺的话语,就让他对武道的理解提升了一个层次。若是能看到完整的内容,又会是何等景象?
他再次看向残卷的其他部分,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但剩下的字迹太过模糊,即便他运转内气,将目力提升到极致,也只能看到一些零碎的笔画,根本无法组成完整的字句。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像是被人刻意撕去,又像是被岁月彻底侵蚀。
林渊捧着残卷,站在石台前,久久没有动弹。
第七层的试炼,似乎就是让他找到这卷残卷。但这真的是终点吗?这卷残卷又藏着什么秘密?那些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明悟,究竟是残卷本身的力量,还是……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合常理的猜测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卷残卷的价值,以及接下来该如何离开第七层。
他小心地将残卷重新卷好,用那根暗红色的丝线轻轻捆住,然后贴身收好 —— 既怕损坏,又怕其遗失。做完这一切后,他再次环顾四周。
空间依旧开阔而寂静,光线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只有中央石台周围还残留着一丝微光。
没有机关启动,没有试炼出现,甚至连那层保护残卷的气墙都消失了。
仿佛拿到残卷,就是第七层的全部意义。
但林渊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前六层的试炼层层递进,凶险暗藏,第七层作为更深的层次,绝不可能仅仅是让他取走一卷残卷这么轻松。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仔细聆听着空间里的每一丝动静。
风声、尘埃落地的声音、自己的心跳声……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林渊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四周的黑暗角落。
“出来吧。” 他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既然设下了试炼,何必藏头露尾?”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稠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阴影中悄然凝聚,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林渊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体内的内气再次运转起来,这一次,不再是蓄势待发,而是如绷紧的钢丝,随时可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