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气息,缠绕在镇魔司分舵的青灰色城墙上。林渊站在分舵大门外,抬头望着那熟悉的匾额,上面 “镇魔司南州分舵” 七个鎏金大字在雾中若隐若现,褪去了往日的威严,反倒添了几分朦胧的疏离。
他的靴子踩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沾着的露水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从镇魔塔一路下来,整整走了三个时辰,此刻双腿像是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大腿内侧的旧伤 —— 那是与九渊教刺客搏斗时被毒刀划破的地方,虽然已经结痂,但走路时依然隐隐作痛。
左臂的麻痹感减轻了些,却仍有些僵硬,【无相霸体】的淡金色薄膜早已隐去,只在皮肤下留下一层若有若无的暖意。林渊活动了一下手指,掌心还残留着黑色令牌的冰凉触感,那枚令牌此刻正贴身藏在内袋里,与那本线装手记隔着一层布料相互抵着,像是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心口有些发闷。
“林师兄?”
守门的两名乙级弟子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迅速掩饰过去,换上一副公式化的表情。左边那个高个弟子抬手抱了抱拳,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应付差事:“师兄这几日去哪了?分舵里都在找你。”
林渊认得他,名叫赵勇,平时见了面总会笑着喊他 “林哥”,今天却连称呼都变得生分了。他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地回了一礼:“去镇魔塔完成试炼,耽误了些时日。李执事在吗?我有要事禀报。”
赵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侧身让出通道:“执事在里面,不过…… 好像正在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谁听见,说完便转过身去,继续盯着前方的雾气,不再搭话。
林渊走进分舵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药味和汗水的气息,这是分舵常有的味道,却莫名地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演武场上,几个丙级弟子正在练刀,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刀刃碰撞的声音稀稀拉拉,不复往日的铿锵有力。
当他们的目光扫过林渊时,原本还算连贯的动作顿时一滞,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其中一个圆脸弟子与林渊对视了一眼,慌忙低下头去,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泛白,连刀穗缠在了手腕上都没察觉。
“奇怪。” 林渊眉头微蹙。
往日里,他从镇魔塔回来,总会有人围上来问东问西,打听试炼的难度,或是讨教几招应对妖鬼的技巧。可今天,演武场上的弟子们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只顾着埋头练刀,却又练得乱七八糟,连最基础的劈砍都频频出错。
他沿着回廊向执事院走去,沿途遇到几个相熟的丙级弟子,都是同批进入分舵的,往日里见面总会互相打趣几句。可今天,他们要么低头加快脚步,要么远远地就绕开了,眼神躲闪着,像是在避讳什么。
“林师兄。”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林渊回头,见是负责洒扫的小杂役,名叫小石头,平时总爱缠着他问镇魔塔的事。此刻小石头抱着一个装满清水的木桶,站在廊柱后面,只露出半张脸,眼神里满是犹豫。
“有事?” 林渊停下脚步。
小石头咬了咬嘴唇,飞快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师兄,你…… 你还是小心些吧。这几日分舵里…… 有些不好的话在传。”
“什么话?” 林渊追问。
小石头的脸涨得通红,抱着木桶的手臂紧了紧:“我……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 就是有人说…… 说九渊教的人最近在塔附近出没,而你刚好在那个时候进了塔……”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说完便抱着木桶匆匆跑了,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林渊站在原地,清晨的风从回廊穿过,卷起他衣摆的一角,带来一阵寒意。
九渊教?
他心中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那些弟子为何对他避之不及。定是有人在暗中散布流言,将他与九渊教联系在了一起。可谁会这么做?是九渊教的余孽,还是…… 分舵内部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继续向执事院走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李玄通,将九渊教刺客潜入镇魔塔、以及令牌上的线索汇报上去。只要将证据摆在面前,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执事院的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连平日里总在院角晒太阳的老黄狗都不见踪影。林渊上前敲了敲院门:“李执事,弟子林渊求见。”
院里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提高了声音:“弟子有关于九渊教的紧急事务禀报。”
片刻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李玄通的亲随老仆:“林弟子啊,执事正在处理要务,吩咐了不见外客。有什么事你先记下来,等执事得空了再说吧。”
“可是此事关乎重大……”
“执事说了,天大的事也得等他忙完。” 老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生硬,“林弟子请回吧,别耽误了执事处理公务。”
林渊站在院门外,手还停留在门板上,指尖能感受到木材的纹理。阳光渐渐驱散了雾气,照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李玄通避而不见。
结合刚才小石头的话,以及沿途弟子们的反常态度,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心头。
这分舵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而这件事,似乎还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林渊没有再敲门,转身离开了执事院。他决定先回自己的住处,整理一下从镇魔塔带出来的线索,尤其是那枚黑色令牌上的纹路,或许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走在回住处的路上,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像是带着钩子,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怀疑、警惕,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归舵的路,比去镇魔塔的路,似乎还要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