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杜逢春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声音的会议室内,像蛛网般慢慢蔓延开来。
走廊的风,大辣辣的吹开门,刺破寂静,方荣起下意识地抖了下肩膀,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扭曲的倒影 —— 那里面的人眉头紧锁,眼角的皱纹仿佛被刻刀又加深了几分。
此刻,方荣起终于明白,在这场风波里,不是自己不参与不过问就能置身事外的,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深陷局中。
曾经那些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如今早已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最深处涌出的浓浓无力感和无奈,如同涨潮时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全身。
杜逢春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衣兜,这才发现今天出门匆忙,竟然没带烟。
他扭头苦笑着对方荣起说:“老方,有烟吗?” 声音里满是疲惫。
“我不抽,我给你出去找找。”
方荣起已经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
“算了吧,忍忍吧,也没啥不能忍的了。”
杜逢春摆摆手,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既像是在说烟瘾,又像是在感慨眼前这复杂棘手的局面。
一语双关的话,让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逢春突然打破寂静,问方荣起:“你听说你们中医院这边有人,拐着弯认识省厅的人吗?”
方荣起猛地抬头,眼睛瞪得老大:“啥?省厅?不会吧?”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杜逢春郑重地点点头,脸上的神情阴郁得可怕。
“哪怕是拐着弯认识省厅的人,也不会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方荣起的语气里满是疑惑,而这同样也是杜逢春心中的疑问。
“我听说,这件事儿就是中医院的人拐着弯捅到省厅的。”
杜逢春像是要给方荣起一记重击,又补了一句。
“真的?你听谁说的?可信?不会是假的吧、或者传言?”
方荣起急切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嗯,我这个消息,应该比较确凿。”
杜逢春咧着嘴苦笑着点头。
“而且,应该是你们这边中医院的人给捅出去的!”
杜逢春又补了一刀,给方荣起也给自己。
他现在满心懊悔,早知道就该更谨慎些,私下问问省厅的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回想起来,这一切都充满了讽刺,或许,这真的算是咎由自取吧,他们所有人都是。
“我可以知道是谁吗?我咋没听老张说起呢?要是有这么强硬的后台......”
方荣起的话语戛然而止,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他心里也没底,如今大家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临时勒马还来得及吗?
方荣起喉咙发紧,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杜逢春泛白的指节。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日里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市局局长,此刻竟和自己一样狼狈、无奈、无力。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云层厚重得像是被泼了墨,如果是夏天,这样的天气早就暴雨倾盆了吧?
可惜,现在已经是初冬季节,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杜局,现在......?” 方荣起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老家屋檐下那台老旧的收音机,电流声滋滋作响,充满了飘忽的不确定和担忧。
杜逢春沉默地摇头,前两天在市委,那个昼尽夜初时刻,暮色如潮水般漫进会议室时,他也曾问过他的上级同样的问题。
可得到的,只有沉默和摇头。
即使他今天来到这里,心里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明确的办法。
停止?市委和县委的人,不要脸面吗?
现在不要,将来也不要?
不停止?
省厅的人,现在就可以彻查他以及所属的部门,甚至再下面的下属和部门!
请问,谁禁得住彻查?
折中?
除非系铃人出头,可是很遗憾,是拐弯的关系,要是直接关系,倒是容易一些!
窗外,雪开始簌簌地飘落起来,细小的雪花如同面粉,一点点在地面上沉淀出微白。
很久很久以前,方荣起小时候,就异想天开的想过要下的雪是白面,该多好!
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空气湿润而冰冷,随着风,无孔不入地钻进空荡荡的会议室。
方荣起扯了扯衣服,缩了缩肩膀,对着杜逢春无奈地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杜局,调查好做,结论呢?”
方荣起的声音里满是苦涩。
“老方,结论轮的到你我?”
杜逢春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嘲弄。
“即使轮不到你我,可是过程和数据会啊!”
方荣起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他太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杜逢春何尝不懂?
要是不懂,那就不是他亲自跑一趟凤北县了!
“老方啊,你说咱们是一起去趟中医院、还是喊他们院长还有那个助理过来聊一聊?”
杜逢春没有把话说死,只是旁敲侧击地试探。
“您是说,症结还是在他们俩身上?”
方荣起瞪大眼睛,满脸茫然,在他的认知里,要是有类似的关系,张佑安不至于不跟他透露一星半点!
难道是田建春?那个看起来老气横秋的小屁孩?
“具体不是很清楚,见了以后问问吧。”
杜逢春心里也没底,当初魏忠仁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模棱两可。喊田建春过来,也只是本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求证的原则。
“杜局,我建议您跟我一起去他们医院看看,如今的中医院,真可以用门可罗雀形容了,哪怕现在是感冒和常见病高发季节了。”
方荣起提议道,想到中医院如今的惨状,他的脸上不禁露出悲戚之色。
曾经的标杆医院,就这么被推倒了!
甚至,有时候他很阴谋地想,难道是县医院的老寇鼓捣着两家合并,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县医院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两人起身下楼,各自坐上自己的车,朝着中医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