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雪原上颠簸时,太阳正往西边沉,把雪地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时敬发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路面的冰越来越厚,车轮时不时打滑,他不得不把速度压到最慢。车斗里,李根生正抱着步枪打盹,军大衣裹得像个粽子,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了农场里的玉米粥。
“平哥,你说这药够不够用?”王顺搓着冻僵的手,往李根生身边凑了凑。他怀里揣着几盒刚找到的退烧药,纸盒被体温焐得有点软。
杨振平靠在药箱上,正检查步枪的子弹,闻言抬头扫了眼车斗里的物资:“怎么也够撑到开春了。林溪要是能跟那刘药师学两手,以后小病小痛不用愁。”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刘药师,那人裹着大衣,眼神总往车外瞟,像是在怕什么。
“那药师靠谱不?”王顺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刚才在药厂,他看那些尸体的眼神,一点都不害怕。”
“管他靠不靠谱,”杨振平把子弹压进弹匣,“到了农场,让张爷审审就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药安全带回去,别出岔子。”
话音刚落,货车突然猛地一震,像是碾过了什么硬物。时敬发骂了句,踩下刹车,货车在雪地上滑出半米才停下。“怎么回事?”杨振平探头往车外看。
时敬发推开车门,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他皱着眉下车,绕到货车后轮旁——轮胎上卡着块冻硬的骨头,上面还缠着点破烂的布条。“妈的,压到丧尸残骸了。”他弯腰想把骨头抠下来,目光却突然顿住,望向远处的雪坡。
雪坡上,有个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移动。不是普通丧尸那种蹒跚的步伐,而是像猎豹一样四肢着地,贴着雪地滑行,速度快得几乎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正朝着货车的方向冲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时敬发瞳孔骤缩,猛地抄起驾驶室里的步枪。
车斗里的人也发现了异常,杨振平一把拽起打盹的李根生:“醒醒!有情况!”
李根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雪坡上的黑影越来越近,那速度让他头皮发麻:“我操!这是丧尸?跑这么快?”
“别废话!准备战斗!”杨振平把步枪塞给他,自己抄起砍刀,“王顺,护着刘药师,别让他乱动!”
黑影在离货车五十米远的地方突然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时溅起一片雪雾。这时众人才看清它的模样——体型比普通丧尸瘦小,四肢细长,关节扭曲成诡异的角度,皮肤呈青黑色,紧紧贴在骨头上,嘴里淌着黑色的涎水,眼睛是浑浊的红色,死死盯着货车。
“迅捷型……”刘药师突然尖叫起来,声音抖得不成调,“是迅捷型丧尸!药厂研究失败的产物!速度快得离谱,还会爬墙!”
“闭嘴!”杨振平吼了一声,注意力全在那丧尸身上。它没像普通丧尸那样直接扑过来,而是围着货车转圈,速度快得像一阵风,雪地上只留下串模糊的脚印。
“它在找破绽!”时敬发趴在驾驶室顶上,举着步枪瞄准,“这玩意儿太快,打不中要害!”
话音未落,迅捷丧尸突然改变方向,像道黑箭冲向车斗后方。李根生反应最快,举起步枪就扣动扳机——“砰!”子弹打在丧尸旁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片冰碴。丧尸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速度更快,瞬间冲到车斗边,爪子抓住栏杆,身体像壁虎一样往上爬。
“砍它爪子!”杨振平大吼着挥刀劈过去,刀锋带着风声,却被丧尸灵活地躲开,爪子反而在他胳膊上划开一道血口,血珠瞬间冻结在皮肤上。
“平哥!”李根生急了,举枪想再打,却怕误伤杨振平,犹豫的瞬间,丧尸已经爬上了车斗,青黑色的爪子直扑离它最近的王顺。
王顺吓得僵在原地,眼看爪子就要抓到脸,李根生猛地扑过去,把他推开,自己却结结实实地被丧尸扑倒在药箱上。“啊——!”李根生发出一声惨叫,丧尸的尖牙咬进了他的肩膀,黑色的涎水顺着伤口往里渗。
“李根生!”杨振平目眦欲裂,挥刀狠狠劈在丧尸背上。刀锋砍进骨头里,丧尸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松开李根生,转头扑向杨振平。
时敬发从驾驶室顶上跳下来,举枪对准丧尸的头,连续扣动扳机——“砰砰砰!”三发子弹全部命中,丧尸的脑袋像烂西瓜一样炸开,青黑色的脑浆溅在雪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危机解除,车斗里却死一般的寂静。杨振平扑到李根生身边,他的肩膀血肉模糊,伤口周围的皮肤迅速变黑,嘴唇发紫,呼吸越来越微弱。“根生!根生!撑住!”杨振平想按住他的伤口,却发现血已经冻住了,黑色的纹路正顺着脖颈往上爬。
李根生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杨振平,嘴角扯出个微弱的笑:“平哥……药……别洒了……”他的手还紧紧抓着身边的药箱,指节发白。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林溪能救你!”杨振平想把他抱起来,却被李根生推开。
“没用的……”李根生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我爹……要是还在……肯定说我……是好样的……”他的手慢慢松开,垂落在雪地上,眼睛永远闭上了。
杨振平的身体僵住了,握着砍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像堵着块石头,发不出任何声音。王顺蹲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看,眼泪从指缝里淌出来,在下巴上冻成了冰碴。刘药师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敬发站在车旁,望着车斗里的惨状,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他见过太多死亡,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失去刺痛了——李根生才十九岁,是农场里最活泼的孩子,昨天还跟他说,等冬天过了,想学开货车。
“把他……抬下来吧。”时敬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找个地方,埋了。”
杨振平没动,只是盯着李根生的脸,像是没听见。时敬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为了救人死的,是英雄。咱们得把药带回去,不能让他白死。”
这句话像是惊醒了杨振平,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对……不能让他白死!”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李根生的尸体,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玻璃,一步步走下车斗,踩在雪地上。
时敬发在附近找了片背风的山坳,用砍刀和铁锹挖了个坑。冻土坚硬,每一锹下去都只能铲起一点碎土,两人轮流挖,手被震得发麻,汗水浸湿了里面的衣服,又很快冻成冰。
王顺从车斗里拿出块干净的帆布,盖在李根生身上。杨振平把他轻轻放进坑里,整理好他的军大衣,又把李根生一直攥着的那把砍刀放在他身边。“到了那边……别再这么冲动了。”杨振平的声音哽咽着,说完,转身不再看。
时敬发挥起铁锹,开始填土。雪块和冻土落在帆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记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王顺在坑前插了根树枝,算是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却刻着所有人的痛。
刘药师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往车斗里缩了缩,离那堆药品更近了些。
重新上路时,没人再说话。货车在雪地里慢慢行驶,车厢里弥漫着悲伤和压抑的气氛。杨振平靠在车斗壁上,望着窗外掠过的雪原,李根生最后的笑容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后悔了,后悔没早点提醒大家警惕,后悔刚才没更快一点,要是他反应再快一秒,李根生是不是就不会死?
时敬发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想说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世道,死亡是常态,可每次失去同伴,还是像被剜掉一块肉。他只能把车开得更稳,确保剩下的人能安全回到农场,确保李根生用命换来的药品,能真正派上用场。
天色彻底黑透时,远处终于出现了青牧农场的灯光,像黑夜里的星星,微弱却温暖。守在门口的陈鑫看见货车,立刻让人拉开闸门,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可当他看清车斗里的景象——缺少的身影,杨振平通红的眼睛,时敬发沉重的表情——笑容瞬间凝固了。
“怎么了?”陈鑫的声音有些发紧,快步迎上去。
时敬发从驾驶室里下来,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遇到迅捷型丧尸……根生他……没回来。”
陈鑫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冻住了。他望着车斗里那堆沉默的药品,又望向远处漆黑的雪原,心里像被寒风灌透了。李根生的笑脸、他抢着干活的样子、他说想学开货车的语气……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知道了。”陈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先把药搬下来,林溪在等着。”他顿了顿,看向杨振平,“节哀。他是英雄,农场不会忘了他。”
杨振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跳下车斗,开始搬药。每搬一箱,他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军大衣上的雪沫子融化,浸湿了后背,他却浑然不觉。
仓库里,林溪和张守义正等着药品,看见众人沉重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当林溪看到杨振平胳膊上的伤口和他通红的眼睛时,瞬间明白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接过药品,开始分类整理。
刘药师被王顺带到角落里看着,他望着忙碌的人们,又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空,突然打了个寒颤。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赵主任说外面的世界比病毒更可怕——这里有失去,有痛苦,却还有一种他在药厂从未感受过的东西,那是比药品更能让人活下去的力量。
雪还在下,覆盖了来时的车辙,也覆盖了山坳里那座小小的新坟。青牧农场的灯光在风雪中摇曳,仓库里的药品堆得像座小山,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悲伤和坚韧的气息。
陈鑫站在哨塔下,望着李根生牺牲的方向,手里攥着李根生常带的那把小刀。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寒冬里的危险不会停止,迅捷型丧尸的出现,意味着更大的威胁正在靠近。但他不会退缩,为了李根生,为了农场里的五十多口人,他必须带着大家,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下去。
风卷着雪沫子掠过栅栏,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悼,也像是在为活着的人,吹响继续战斗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