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的三日,老街被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着。阳光透过老槐树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被打翻的棋盘。林默大多数时间都坐在树下,闭着眼睛,指尖轻轻按在树干上,眉心的“木灵印”偶尔闪过微弱的绿光——他在引导木灵气,帮老槐树恢复,也在梳理自己体内几乎耗尽的力量。
赵淑兰每天都会煮一锅槐叶粥,粥里加了紫蘑哨兵的粉末,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先生,多喝点,补补力气。”她把粥碗往林默面前推了推,眼里的担忧藏不住,“老槐树的新叶长得真快,您看这芽苞,比昨天又鼓了些。”
林默睁开眼,望向树冠。果然,断枝的地方冒出了许多紫红色的芽苞,苞尖透着点金光,像护棋兽留下的印记在发光。“是它在攒劲儿呢。”他舀了勺粥,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蚀棋修的戾气越重,它的反抗就越烈,这是界碑的性子。”
周明轩和沈清和在树周围挖了圈浅沟,把镇龙板周围的土松了松,又埋下许多刻着“中”字的槐木牌。“林爷爷,沈先生说这叫‘地脉引’,能把街坊们的气聚到树底下。”周明轩擦了擦额头的汗,手里的柴刀磨得锃亮,“等那黑袍怪来,我就用这个劈他的黑雾!”
沈清和则把《守棋录》的最后几页抄下来,贴在棋馆门口的墙上,上面画着“人树同心阵”的图解:“只要大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想着守护老街,这阵就能起作用。”街坊们路过时都会停下来看,有人用手指着图上的位置,小声议论着,眼里的紧张渐渐被坚定取代。
第二天清晨,老槐树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些紫红色的芽苞在一夜之间全部绽开,长出的新叶不是常见的绿色,而是透着淡淡的金光,叶脉里流淌着肉眼可见的绿光,像一条条细小的河流。紫蘑哨兵的伞盖也跟着变了,边缘镶上了圈金边,根须在土里织成一张更密的网,将整个老街的地脉都连了起来。
“是中宫之光!”沈清和激动地指着新叶,“《守棋录》里说,界碑在感受到守护的意念时,会唤醒最本源的力量,这光是‘三界棋’的中宫在显形!”
林默站起身,看着那些发光的新叶,指尖的“木灵印”突然亮了起来,与树叶的金光产生共鸣。他能清晰地“看见”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断云寺供桌的气脉,有地脉龙沉稳的呼吸,还有老街每一户人家的灯火气息,都顺着根须和光脉,汇聚到老槐树的中心。
“原来……中宫从来不是孤立的。”林默喃喃自语,之前的疲惫仿佛被这股力量冲走了大半,“它连着天,连着地,连着每一个想好好活着的人。”
决战前的最后一夜,蚀棋修的戾气达到了顶峰。天空被厚重的乌云完全遮住,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老槐树的金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像一盏守护的灯塔。街坊们都没睡,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灯光顺着窗户的缝隙往外渗,与树叶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在老街的上空织成一张温暖的光网。
赵淑兰给林默缝补好了灰袍上的破洞,用的线是用槐树皮纤维拧的,带着淡淡的绿光。“先生,穿上这个,就像老槐树陪着您一样。”她把叠好的袍子递过来,声音有些哽咽。
周明轩把那把磨亮的柴刀塞进林默手里:“林爷爷,这刀砍过黑棋虫,沾过蚀棋雾的气,能克邪。”
沈清和将《守棋录》郑重地交到林默手中:“祖师,这书里藏着历代守棋人的意念,关键时候能帮您。”
林默接过这些东西,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暖暖的。他走到老槐树下,抬头望着那些在黑暗中发光的新叶,护棋兽的气息似乎融入了每一片叶子里,在风中轻轻作响,像在给他加油。
“老伙计,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指尖的树干传来清晰的回应,温暖而坚定。
树身的裂缝里,槐树之心突然亮了起来,与树冠的金光、地下的地脉龙气连成一线,整棵老槐树仿佛变成了一根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将厚重的乌云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闪烁的星子——那是天上的“三界棋”星轨,正在与中宫的光柱呼应。
“来了。”林默握紧了手里的柴刀和《守棋录》,眉心的“木灵印”亮得像颗绿色的星子。
远处的巷口,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雾正在凝聚,蚀棋修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黑雾在他掌心凝成一颗巨大的黑棋,棋身上的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发出刺耳的嗡鸣。
老街的街坊们都聚集到了老槐树下,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块刻有“中”字的木牌,脸上带着紧张,却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的意念顺着木牌往老槐树汇聚,光柱变得越来越亮,像一柄准备出鞘的剑。
林默站在光柱的中心,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老槐树的根,地脉龙的气,街坊们的念,还有天上的星。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守棋人,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只是“中宫”的一部分,像棋盘上的“帅”,周围的每一颗“子”,都是守护的力量。
黑雾中的黑棋缓缓升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老槐树的光柱压来。
林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柴刀,灰袍在光柱中猎猎作响。他知道,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自己,为了某颗棋子,或是某座寺庙而战。
他是为了脚下的土地,为了身边的人,为了这天地间最朴素也最坚定的守护意念——为了“中宫”永不熄灭的光。
光柱与黑棋在老街的上空碰撞的前一刻,林默对着身边的人,对着老槐树,也对着自己,轻声说了一句:
“守住。”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落定的棋子,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了最清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