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的脚步越来越缓,在接近通往假山后的小道时停住了脚步,向萧业说道:“萧大人稍等。”
萧业若无其事的微笑颔首,乖乖立在原地,见那内侍加快脚步,闪到假山后面!
接着,便传出了严厉斥责和两名宫女哭求饶恕的声音。
从那内侍维护太后的言辞中,萧业确定了召见他的的确是太后。
但他心中仍是奇怪,听闻太后礼佛多年不问世事,怎么今日突然召见了自己?
难道梁王的心思,太后已经知晓,两人宫里宫外串通一气?
正思想间,听假山后又传来一句那内侍的训斥:“在此好好跪着,待咱家禀明了太后再来治你们!”
接着又是那两名宫女呜呜咽咽的哭声。
萧业见那内侍走了出来,便神色如常的跟在了他身后。
俄而,两人来到一处花圃,满园的牡丹花姹紫嫣红、丰腴艳丽。
花圃中有位气度雍容、难掩威严的老妇人,身后立着的是太后仪仗。
萧业上前见了礼,太后宣其平身后,和蔼又难掩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随即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不愧是三年前殿试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萧业拜道:“太后谬赞,臣不敢当。”
他虽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但三年前“得罪梁王”后又被以“污蔑皇室”的罪名摘除了功名。
而且,对于太后是否知晓他与梁王的关系,他心中还存疑,因此回答时格外小心。
同时,萧业余光瞥到那名内侍正向太后身旁的嬷嬷小声说着什么。
显然,太后也注意到了,注意力暂时转移了过去。
“什么事?”
韩嬷嬷听到问话,连忙走了过去,在太后旁附耳说着什么。
萧业见到太后的脸上现出一丝愠怒,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容更加威严了。
“你亲耳听到的?”太后向那名带萧业来的内侍问道。
“是,奴才还听她们说,皇后说‘天下就没有哪个妃子不想让自己儿子当皇帝的,当年那兵符说不定就给梁王了!”
“放肆!”太后怒喝一声,鬓角的白发霎时变成了丝丝寒霜。
那内侍慌忙下跪,急声分辩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当时萧大人也在,萧大人也听到了!”
太后凌厉的目光转向了萧业,声音中都似带着丝丝寒气,“萧卿也在场?”
萧业扫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跪着、以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内侍,不疾不徐地答道:
“回太后,微臣听闻太后召见,内心紧张又激动,对周遭发生的事情并未在意,就连如何走到此处的,也觉迷糊了,因此,对于发生何事并不清楚。”
那内侍听他这么说,骇然的睁大了双眼,激动的喊道:“萧大人!你怎么可能没听见…”
萧业神色如常,对这番指责充耳不闻。这个内侍太想邀功,以至于犯了和那两个宫女一样的错误。
太后在听到萧业的回答后,脸上的寒霜消融了些。
韩嬷嬷向那内侍喝道:“搬弄是非、妄议主上,拖下去!”
那内侍惊恐的喊着“太后饶命!”但动手的内侍们动作极快,很快就将其拖走了,因此这声音并没有惊扰太后多久。
萧业仍是恭谨的站着,对刚刚发生的一幕入目不见、充耳不闻,心中亦无愧疚。
这世道可以容得下好人,也可以容得下坏人,但却容不下蠢人。何况是在掌握大周江山的宫里?
静静地花圃里,只有轻风吹拂花叶的声音。
太后伸手揉了揉额角,声音似有些乏累,又带着慈蔼。
“去看看那两个小丫头,年纪小,别被吓坏了。”
有内侍应了声“诺”,缓缓退下了。
太后叹息了一声,赏花的兴致似乎又回来了,在韩嬷嬷的搀扶下在花圃小径中继续向前走着。
萧业自然是恭敬的跟在身后,等着太后说明召见之意。
“萧卿年岁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可曾婚配?”
太后温和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亦步亦趋跟着的萧业心中升起一阵狐疑,但他仍如实答了。
听闻他在宁州老家只有一位祖母和表妹,未曾婚。太后轻笑道:“萧卿年少俊才,平步青云,也该成家了。”
萧业此时已确定了太后召见之意,难不成是要给自己指婚?
他心里直打鼓,这是梁王的意思?为了控制他,给他指个寒门党的女儿?
太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笑吟吟的看着萧业。
萧业则俯首听示,无论梁王要塞给他什么人,他都要恭敬遵命。
正垂首等候之时,忽见两名内侍疾步而来,正是被派去看那两名宫女的宫人。
“说。”
太后见了他们神色有异,原本风和日丽的脸又起了寒霜。
那两名内侍谨小慎微,小声回话道:“回禀太后,奴才赶至假山后,没有见到人,后来经过德泽池时,见水上飘了两个身影,似是她们失足落水了!”
萧业抬眼觑了一眼太后,见太后微微蹙眉,随后哀叹一声。
“落水了?宫女自戕是大罪,若是失足落水便罢了。她们既是玉蓬殿的人,让人领回去安葬了吧。”
那两名内侍领令去了,太后的视线自然又落在了萧业身上。
笑道:“去年端午时,哀家在万春园见到一个姑娘,那姑娘倾国之色,清丽脱俗,当时往水心五殿上一站,不知招惹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目光!”
萧业垂首听着,心中则思量着,端午时,御驾驾临皇家园林万春园与民同乐,能上水心五殿上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
寒门党中竟有如此高位之人?
又听太后道:“只可惜他父亲品级太低,又不肯将女儿许给高门做妾,如今已年方十九,还未许嫁。”
萧业心中疑惑,品级低?家眷如何上的水心五殿?
太后又道:“哀家倒是真可意这个姑娘,不过京中官宦子弟大多纨绔,总没有合适人选。可巧萧卿比其大三岁,亦未婚配,倒能结成一段金玉良缘!”
萧业愈发迷惑了,既非皇亲贵胄,如何入得了太后的眼?
太后看了看一副恭谨、沉默不语的萧业,笑笑道:“哀家忘了说了,这姑娘是给事中谢璧的二女儿,温柔娴静,宜室宜家,品貌皆是一流!”
谢璧的女儿!
萧业只觉一声闷雷在耳边炸起!他怎么能娶他的女儿!
谢璧,贪生怕死,背弃他的父亲…
萧业一向稳固机警的心神有了片刻的失守。
太后见其神色凝重,以为他是嫌弃谢璧只是个六品。便又道:“她还有个姐姐,当年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后来被长平伯府的二公子看了去,娶为正妻。
所以,她父亲虽然品级不高,但有长平伯府这个连襟,萧卿得此婚事也不算低就。萧卿意下如何呢?”
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