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怪他作甚?他说的是实情,从二位身上我便能知晓一二。”
魏承昱声音中略带沉重,接着又道:“范御史,不知这位费老先生人在何处?若能请得他出山治理沂州水患,或可解沂州百姓之困。”
范廷和孔偃听了,心情激动,若能如此,便是沂州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范廷请命道:“殿下若真想请费老先生出山,下官愿跑这一趟!”
魏承昱语气坚定,“费老先生既是心灰意冷自请辞官,这一趟我要亲自去!
若能请得动老先生出山,便是极好;若是不能,也算是给老先生一些慰藉。”
范廷和孔偃都没想到常山王竟能如此礼贤下士,心下更觉钦佩。
当下,便让孔偃和韩璋、耿方仍带着大部队押着赈灾粮银前往沂州,魏承昱与范廷、孟浚则带了几个轻骑,快马加鞭赶往锦州。
来到锦州地界,未曾想无需惊动官府便打听到了费济的住处。
怀着激动的心情,一行人来到了偏居县城一隅的费家。
只见房舍简陋,木门紧闭,似是无人在家。难道费老先生又云游去了?
眼看几人驻足门前多时,街对面在柳荫下乘凉的一位老者开口问道:“你们找谁啊?”
几人听到老者的问话,赶忙前来问询。
“敢问老人家,这是费济费老先生的居所吗?”魏承昱问道。
“是,是。”
“那他们家人呢?”范廷问道。
“你找谁?”
“我们找费老先生。”范廷答。
“找不到了。”
“费老先生是出去云游了吗?”
“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听到这话,魏承昱和范廷的心一下凉了!
魏承昱更是震惊,萧业费心推荐的人,竟已不在人世!
半晌,魏承昱沉声问道:“老先生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女郎,一个姑爷,两个孩子。”
范廷接着问道:“费老先生可有学生弟子?”
“学生弟子?没有!他家进出没有外人!”
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范廷抱有的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魏承昱敛回心神,来时还想着如何请老先生出山,实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既已来了,理应要去费老坟前参拜一番。
便又问道:“敢问老人家,费老先生葬在何处?我等慕名而来,理当为老先生上一炷香。”
那老者告曰费老立坟于锦山之顶,几人便辞别了老者,向锦山而去。
锦山山路崎岖,云遮雾绕,几人艰难攀爬,险要处只能弃马牵行。
来到山顶,只见一望无际的青松林,枝繁叶茂,高耸入云。林间一条小路,沿路曲折蜿蜒,尽头有一土坟,碑上所刻正是费济老先生之墓。
几人不胜唏嘘,祭拜一番。
范廷望着松涛阵阵,云海山巅,不禁感慨道:“云中白鹤,玉洁松贞,费老先生一生探高山、涉河谷,身后葬在此处,也足慰平生之志了。”
“足下所言极是!冰翁迁居锦州,便是极爱这锦山。”
突然,身后的松林里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几人回头望去,见青松掩映间,一个粗布短衣的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因为这林间松针满铺,又有松叶被风吹动的哗哗作响,因此一贯机敏的常山王和孟浚他们也未听到脚步声。
魏承昱和范廷见这中年男子衣着打扮虽似庄稼汉子,言谈举止却大方沉稳,又见他称费老先生为“冰翁”,便知他应是费老先生的女婿了。
来到跟前,几人见了礼。范廷询问其身份,正是费济女婿。
那汉子道,自己在松林中的草庐为冰翁守孝,听闻几人声音这才赶了过来。又询问几人与岳父是何关系,如此不辞辛苦上山祭拜?
范廷想起萧业与费济的忘年之交,可惜注定抱恨终天,此生不复宕梁山论道之景。
便怅惘答道:“机缘巧合之下,我等拜读了老先生所着的《水鉴》,书中治水之道颇为精妙,便慕名而来,不承想竟是无缘。”
那汉子听后,亦感震惊,“原来足下便是冰翁将初本所赠之人!”
范廷慌忙摆手,“不不!并非在下!费老先生相赠之人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偶然得见,对书中论述之法深感奇妙,故而向其借阅,还请阁下勿怪我那位朋友‘妄借之罪’!”
那汉子爽朗一笑,“这是何话!既是着书立说,便要传与世人!我想岳丈要是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欣慰。”
范廷亦点头称是,也放下心来。又听那汉子说:“我时常听冰翁提起,他在宕梁山遇到过一个年轻人,与其探讨治水之道。那个年轻人十分聪明,总能举一反三,给了冰翁不少启发。
冰翁本想将一身本领传授与他,可惜其志不在此。分别之际,便将刚编纂成册的《水鉴》赠予了他,期望有一天其能回心转意。可是宕梁山一别,便再无他的消息了。”
范廷听了,想起萧业临别之时的遗憾,便道:“其实,我那位朋友亦是时常挂念与费老先生宕梁山论道的情谊,只是诸事繁杂,无法脱身,没想到竟成了遗憾!”
那汉子点点头,又道:“只可惜那次我与夫人并未与冰翁同行,否则也能见见那位年轻人了!
不过,这六年来,我与冰翁查漏补缺又作了不少手稿,待我整理完毕,编纂成册后,倒是也想向足下那位朋友讨教一二。”
魏承昱和范廷听了,瞪大了眼睛,“阁下既能新编《水鉴》,定懂治水之道了?”
那汉子点点头,“这几年跟随冰翁游历山川湖海,时时讨教,不说十分精通,也知十之八九。”
“哎呀!”范廷高兴地拍起掌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天无绝人之处啊!我沂州百姓可救也!”
那汉子有些惊讶,他初见几人虽觉贵气,但也没想到会是官府之人,毕竟岳丈已闲云野鹤多年,与官场早无半点关联了!
范廷冷静了下来,看了看魏承昱,见其点点头,便向那汉子坦白道:
“实不相瞒,朝廷近日再次赈灾沂州,在下范廷,正是前往沂州监督赈灾的监察御史;这位是常山王殿下,奉旨前往沂州赈灾,治理水患!”
那汉子听完二人的介绍,便拜道:“小民郑子廉,见过常山王殿下、范大人!”
魏承昱连忙将其扶起,口中说道,不必多礼。
接着,又将此次改道锦州的缘由说出,希望郑子廉能够同去沂州,解民之苦。
郑子廉见常山王虽有皇子之贵,却不妄自尊大,范廷亦无官僚之气,又是岳丈故交之友,况且为民解难,实无推脱之理。当下便道:
“‘利民之事,丝发必兴’,我等身怀治水之技,理应责无旁贷。但兹事体大,我还要回去与夫人商议一番,还请殿下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