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行医?”
“殿下说笑了,其实当时救人的并不是在下,而是辛家。”
“那先生怎么会与云墟辛家有交情?”
萧业闻言轻咳了两声,怕再讲下去,魏承昱便会以为他无所不能了,于是不再细说,只是道:“我凑巧帮了辛家的忙,辛家便帮我得来了慎文忠的人情,慎文忠呢,就帮我建了这座九曲阁。
所以殿下,这世上无难事,只是如那九连环,一环套一环。但只要找对了关键的一环,其他的便可迎刃而解了。”
魏承昱思之有理,片刻后,又问道:“你大费周章修建这九曲阁,不仅仅是为了谋生吧?”
“当然不是,”萧业莞尔,“殿下没有去过九曲阁吧。若是去了,便会发现,浩渺的湖面上,矗立着九座水阁,这些水阁相距较远,各有草木山石环绕,隐秘清幽。
通往阁楼的,只有九条水道,对应的也有九条小船。而且,九曲阁的舟船除了载客和运送酒菜外,均在岸边泊着,不会打扰客人。
因此不光文人雅客喜爱此处的幽雅,朝中的大臣们也爱在此聚集,因为不怕隔墙有耳。”
“所以你用九曲阁打探情报?”魏承昱也不是愚钝之人。
萧业颔首,“正是!我将九曲阁设计的这般雅致隐秘,就是要让他们放心的在此谋划。”
魏承昱听了沉默不语,他已经叹服,这个拥有玲珑心思的人,又拥有着怎样的决心,能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他魏承昱断然是做不来的。
萧业黑眸深邃,笑容明朗,坦荡地笑道,“今夜萧某已将全部身家托出,殿下对我的信任可有增加几分?”
魏承昱望着萧业,又看了看那夜幕中张灯结彩的九曲阁,浑厚的嗓音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心机深沉!我只希望,你莫要忘了来时路,莫要成为自己曾经痛恨的那些人!”
“殿下放心,萧某不会!”萧业泰然答道。
此时明月高悬,船桨拨动水面的潺潺流水声,犹如这渭河的轻吟低唱。
在萧业的吩咐下,樊兴将船调转了方向,来到了北岸染坊的后门,在一块平坦的大青石旁停了下来。
沿河而居的人家总会留一个角门通往河边,那大青石铺在水边,便是方便洗衣取水用的。
樊兴先跳下船,将缆绳拴在一旁大石上。
“殿下,请。”萧业没有动,向魏承昱说道。
魏承昱起身弯腰走出船舱,却在船头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舱中清冷月光下萧业神情淡薄的脸。
声音低沉,隐藏几分戚然,“十二年前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萧业的眸中有一丝寒冽一瞬即逝,但面上仍是神情柔和,缓缓答道:“于三年前并无多少进展。”
魏承昱有些失落和伤感,俄而,又道:“我既已回朝,当年之事便不该全由你背。申冤昭雪,也是我的责任!”
月光下,萧业俊美无俦的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波澜,他没有拒绝,只是道:“殿下现在要考虑的是明日的会审,不要分心。”
魏承昱点点头,说了声“告辞。”与韩璋下了船。
萧业目送着三人走上染坊角门的台阶,樊兴叩开了角门,二十多个壮实的汉子杵在门旁。
为首的叫关平,见来人只有樊兴,不禁疑惑道:“不是说今晚公子会来吗?”
樊兴粗沉的嗓音答道:“公子来了,在船上。”
“那我等去见过公子。”关平说着,就要与身后的汉子们走出门去。
樊兴阻拦道:“先来见过常山王殿下。”
说着,便侧过魁梧的身子,关平等人这才看到在半腰的台阶上还站着两个人。
众人见过魏承昱后,二十多个魁梧汉子忽然单膝跪地,对着河边的小船以江湖人的方式行了大礼。
魏承昱望着这群沉默跪拜、满脸敬重与赤诚的高大汉子,心中大为震撼!
他不知道他们与萧业是何关系,主仆?或是兄弟?但见他们对萧业的态度,他们一定很敬佩他!
萧业在船舱里也看到了这无声震撼的一幕,他的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冰眸也点缀了些许温情。
“让他们起来,白日照常劳作,夜间殿下经由染坊去九曲阁,注意隐蔽。”
谷易来到岸上传达了这话,众人皆道:“请公子放心!”
是夜,魏承昱和韩璋经由染坊,翻过一道院墙便到了常山王府。
萧业则仍乘船原路返回。
望着那披洒在船舷上的月光,就像他十一岁时在净慈寺的后山夜夜见到的一样。
惨白,冰冷…
“红尘白浪两茫茫,冤冤相报何时了…”
十二年过去了,如今他萧业已身在大周朝堂了,这惨白的月光也是时候照在别人身上了…
翌日卯时一到,萧业就在大理寺等到了魏承昱和张极维,随后应谌也不紧不慢的来了。
“下官来迟,还请常山王殿下恕罪。”
魏承昱在讼棘堂的后堂坐着,说道:“无妨,既然三司都到齐了,那便开始会审吧!”
三人皆道“诺”,随后在两侧的陪审案后坐下。
萧业早已让范廷将一干犯人的口供、物证准备齐全,交由魏承昱和刑部、御史台过目。
张极维见了,急忙接了过来,仔细查看后,发现里面没有冯贻的口供,暗暗舒了一口气。
严统虽然在殿上交了口供,库兵和漕帮也被萧业初审过,但按规矩,还需正式会审。
于是,严统等人又过了一次堂,交代的案情与之前无异。
不过,当魏承昱问到偷盗多少银两时。
老奸巨猾的严统估算过那被扣押在陈家湾码头的铸银舫上的银两,答道:“十多万两。”
这个答案自然不能让魏承昱和萧业信服,如若像漕帮嫌犯所言,运送银两从一年前开始,那何止十多万两!
但无论魏承昱怎么讯问,严统咬死了只认这十多万两。
萧业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应谌,见其气定神闲,矍铄有神的眼睛打量着严统,苍老又威严有力的声音缓缓道:
“严大人想好了再说,这个案子可是上过金銮殿的,区区十多万两都抵不上沂州一个月的赈灾银!还值得三司和常山王在此费功夫?”
张极维闻言神情紧张起来,但对于应谌的这句话,他却不敢反驳半句。
严统听了这话,坚硬的态度像是沂州西沙河的堤坝裂了一条缝,接着决了一个大口子,死犟的嘴也松了,看了应谌一眼,答道:“大约…一百万两…”
萧业和张极维听了这个数字,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了应谌。
应谌捋着山羊胡,微微点了点头,向魏承昱说道:“殿下,这个数倒是可信的!”
张极维松了一口气,严统则擦了擦头上的汗,萧业没有言语,心中知道这一百万两是陛下出的底价。
魏承昱是武将,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也没领悟应谌这话的含义。
但他知道凡事讲究证据,便道:“犯官虽招认了一百万两,但具体亏空多少,还需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