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神情自若,不急不躁的反问道:“张大人,伶牙俐齿就要割舌吗?下官听说,三年前南楚来使,大周第一才子姚焕之与其辩论三日难分胜负。
照张大人这般说,大周第一才子的舌头也该割下来了?
若是如此,大周百姓如何看陛下?士子儒生如何看陛下?
张大人,你上此建议,蛊惑圣上,是何居心?”
“你…好你个萧业…”
张极维手指着萧业,脸涨得通红,后背的官服已隐隐露出汗渍。
“好了!”御座上的皇帝看戏多时,终于叫停了这场激辩。
“张卿啊,流民滋事是事实,但萧卿说的也不无道理。
朕记得你有一个同母兄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说不定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报复错在你身上。你不妨回去问问。”
“陛下,臣…”
“去吧!流民案件就交给大理寺,刑部不要插手。”
皇帝挥了挥手,给出了决断。张极维无奈吃瘪,恶狠狠地瞪了萧业一眼,退了下去。
皇帝坐在御座上,往前倾了倾身子,饶有兴味的看着萧业。
“好一个伶牙俐齿啊,萧卿这张嘴的确该割舌!”
萧业伏拜道:“陛下明鉴,臣叩谢皇恩!”
皇帝让其平了身,嘴角溢出了笑容。萧业是个聪明人,他一向喜欢聪明的臣子。
那些上书要惩治萧业的人,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将其拉下马。可是萧业是他从下面提上来的,正觉得是把趁手的刀,岂能就此折断?
更何况,流民问题岂是严法酷刑就能解决的?
“先别急着谢恩,京中的流民越聚越多,得想个法子解决,否则真起了大乱,朕也保不住你!”
萧业闻言,随即奏道:“陛下,臣以为,现有两法可将局面先稳定住。”
“哦,说说看。”
“一则将各府私设粥棚统一管理,聚集一处,这样流民便会跟风而去。若再以施粥时辰制约,让他们不能离开太远,自然就不会四窜惹事,京中骚乱状况便能缓解很多。
二则,待流民集中之后,可设招兵点,流民中不乏年富力强的男子,容易滋事。若能募流为兵,既能壮大军队,又能减轻朝廷赈灾压力。
至于其他老弱妇孺,则以朝廷政策劝返原籍即可。不过需要缓行,以免激起民怨。”
皇帝拧眉思量,似在评估可行性,片刻后,道:“法子倒是不错,那依你看,这地方应该选在哪啊?”
“可在保康门外搭设临时安置点和粥棚,那里地势开阔,日常京中百姓出入量较其他城门少。”
“好,准了。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协调好各部门。”
萧业又道:“不过此计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要想解决流民问题,还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你所说的根源是,沂州?”皇帝的眼神暗藏锋利。
萧业观察了下皇帝的脸色,答道:“臣只是觉得,朝廷的赈灾刚刚结束,就有大量流民流出,实在有些反常。”
皇帝从御座上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道:“朕这御案上的奏章,一半是参你萧业的,还有一半是议论沂州赈灾的,萧卿以为呢?”
萧业恭谨答道:“臣以为,陛下若有疑虑,不妨派人去沂州看看。”
皇帝点了点头,当即着人通知御史台派出监察御史去沂州。
随后又对萧业道:“这些流民被沂州连年的水灾吓怕了,按朝廷政策遣返恐怕收效甚微。朕再给你一些时间,务必要想出一个更有效的方法来!”
“臣遵旨!”萧业朗声回道。
“去吧。”
萧业告退了,皇帝重又坐到了御案前,忽而感叹了一声。
睢茂见了,小心问询:“陛下何故叹气呀?”
皇帝凝眉向其问道:“沂州连年水灾,往年也有流散京城的百姓,从不像这次汹涌如潮。
难道,朝廷一个月前的赈灾就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睢茂知道皇帝并不是在问自己,小心翼翼答道:“陛下刚刚不是说了吗,这沂州的百姓是被连年的水灾吓怕了。”
皇帝收回了目光,看着御案上的奏章沉吟道:“到底是被吓怕了,还是有其他原因,还未可知啊。”
过了没几日,那奉命去沂州的监察御史回来了,奏报赈灾效果显着,目前沂州民心稳定,官民正在合力抗洪赈灾。
萧业出宫之后,先是奉旨协同户部、防城司将城中流民迁至保康门外。
城中衙门和富户权贵们自愿开设的粥棚亦迁到此处,规定了每日辰时、午时、申时施粥,不得擅自更改,违者严惩。
随后,又来到大理寺,以修建流民临时安置棚,以役抵罪释放了大量年轻力壮劳力,暂时缓解了大理寺狱的压力。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今夜的保康门没有关闭城门,成千上万的流民聚集在这里,在宁静的夜里,或醒或睡,鲜少有人言语。
衙门和各府邸的施粥已经结束,纷纷回了城。
只有工部搭建临时安置点的工程还在继续。
夜色里,萧业与户部尚书孔偃、工部尚书庞劭沿途巡视着灾民情况和工程进展。
“眼下,赈济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大量灾民聚集还需防范瘟疫,城里就是京中百姓和宫城,万不能有失。”
孔偃点点头,“萧大人说得有理,明日户部会调一批预防瘟疫的药材来,奏请陛下派几位医官,决不能让瘟疫滋生。”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工部修建的安置点,此处灯火通明,正在赶工。
萧业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满脸烦心事的工部尚书庞劭。
“庞大人,安置点要多久完工?”
“半个月。”庞劭爱搭不理的斜了萧业一眼。
“半个月太慢,流民等不了。”
“那萧大人说该怎么办?要运木材茅草、要打地基土坯,哪一样不花时间?萧大人一句话,成千上万的流民安置问题就交给了工部。工部若是敷衍了事,工程一吹就倒,出了人命萧大人能负责吗?”
庞劭激动的呛道,他本来已被沂州的水利工程搞得焦头烂额,现在又搞出了一个京中安置点,短短几日就要交付,让他如何不心烦意乱。
孔偃从中劝道:“流民从沂州大量流入京城,说到底一是户部上次赈灾不济,二是工部的水利工程过于脆弱。
如今,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命我等协助萧大人,庞大人就稍安勿躁,解决问题为要。”
一番话说的庞劭理亏起来,他叹了一口气,退了一步,“十天。”
“五天。”萧业道。
庞劭瞪大了眼睛,“五天!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