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庞大人放心,明日我会从城中和京郊招募能工巧匠,再从流民中募集青壮劳力。户部的工程可以三班倒,日夜不息。”
庞劭听后,没了脾气,思忖后点了点头,“若是人数充足,倒是可以一试。”
萧业又道:“庞大人应该知晓,京城不比沂州。流民既已到了陛下眼皮子底下,我等任何一点儿纰漏,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
庞劭白了一眼萧业,虽说他比萧业官高一级。但萧业如今是陛下和太后眼前的红人,又奉命主管此事,他只得忍气吞声。
“萧大人放心,本官亲自在此监工总可以吧?”
萧业颔首,“有劳庞大人。”
次日,萧业果然调来了许多工匠和强壮劳力交由庞劭。
常山王听到消息,派出了府兵前来支援,齐王亦紧跟其后。
保康门外,一派繁忙有序的景象,施粥、施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齐王魏承煦审视了一眼萧业。
“听说将流民集聚在保康门外,是萧大人的主意?”
萧业颔首,魏承煦既知道了他出此主意,那应该也知道了他提出了“根源”。
“回殿下,陛下问起时,臣的确有此建议,但最后是陛下的圣明裁决。”
魏承煦探询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萧业脸上移开,他缓缓问道:“萧大人不思将这些流民尽快返回原籍,却将他们聚集起来,大肆修建安置点,是何居心?”
萧业沉稳应道:“流民民心不安,宜先安抚。若是着急驱赶,恐怕会激起民变。”
这话说的有理,魏承煦没再追究。语气有些阴阳:“那萧大人可要快些,若是京中出了什么乱子,萧大人可担不起!”
萧业回道:“诺,多谢齐王殿下提醒。”
魏承煦忽然走近了两步,又道:“盛京是天子脚下,最为富庶之地,难免有人想讨口饭吃。
但外来的不懂规矩,惹是生非,胡作非为,这样的人,谁愿意给他一口饭吃呢?所以最后,免不了横死街头,也实在让人可怜不起来。萧大人认为呢?”
萧业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点了点头,“齐王殿下说得有理。”
魏承煦也扯了个微笑,但眼神却是冰冷。萧业鼓动他父皇去查沂州赈灾之事,他如何能容得下他?
眼看着保康门外的赈济已步入正轨,但新的麻烦却又出现了。
这两日,大理寺接到不少报案,只是苦主变成了流民。
“失踪?都是年轻女子吗?”
萧业翻了翻手中的案卷,向范廷问道。
“对,一共十二人,失踪地点皆在城外,保康门附近。”
萧业剑眉微皱,保康门每日出入的人流量很大,除了各衙门差役和征调的劳力,还有京中豪门富户施粥赈济人员,可谓鱼龙混杂。
这其中或许混入了拐卖人口的人牙子也说不定。毕竟这些流民逃荒至此,不在藉不在册,是最好贩卖的黑市人口。
“先将苦主安抚住,不要声张出去,以免引起流民恐慌。
暗中让鲁能、郑大勇摸查城中人牙子和瓦市、青楼、歌楼以及有歌姬、酒妓的酒楼。
再让王韧暗中蹲守保康门,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员。这个案子你来负责,务必行动隐蔽,以免打草惊蛇。”
“大人放心,下官不敢有失。”
范廷接过了萧业递来的卷宗,神色坚定,躬身拜道。
有人在打这些流民的主意,是普通的人口拐卖,还是齐王想给他找麻烦,萧业一时还拿不准。
接近午时,萧业骑马出了大理寺,与谷易朝着保康门而去。
城门外,衙门和各府邸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接下来的施粥。
灼热的日头下,流民们开始向各处粥棚聚集,眼巴巴的望着锅里的白粥。
萧业未着官服,在人群中一边穿行,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忽然,一阵吵闹从前方传来,来自镇南将军府陆家的粥棚。
萧业隔着流民望去,见陆灵韵手持马鞭正在训斥下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不够,为何不早做准备?”
那几个被训斥的下人小声分辩道:“昨日算着还够的,可能是粥煮的太稠了。”
“还敢狡辩!”
陆灵韵火爆脾气上来,抬手就是几马鞭,打的那几个仆从龇牙咧嘴。
陆家的院公在一旁劝道:“姑娘,这时运粮来不及了,不如午时的粥稀一些。”
“稀什么稀?衙门的赈灾粥筷子不能浮起来,我们陆家的就能浮起来了吗?”
一通话呵斥的那院公老脸通红,连忙催促人去运粮食。
衙门的施粥不能糊弄了事,但对这些自愿开设的粥棚并无明文规定。
所以,既有那清汤寡水的粥棚,也有好心给流民们加些咸菜的粥棚。
但保康门外,由于各府聚到一处,又有官服的人每日巡视,豪门富户们也要脸面,一般不会偷工减料。
萧业看到这里,便转身离开,去了衙门设在保康门外的了望台。
这里登高望远,便于监察流民们的动向,维持治安。
许多流民从城墙根或是修建好的安置点中走了出来,队伍越排越长。
萧业居高俯瞰,忽而瞥见了一个丽影穿过人群走入了陆家的粥棚,正是他的新婚妻子——谢姮。
他每日早出晚归,回府便径直去了云起斋,因此几日未与其打过照面,没想到竟在此处见到。
但她何以出现在陆家的粥棚,萧业有些奇怪。
谢姮不知萧业正在高处望着自己,她进了粥棚,见陆灵韵气鼓鼓的。
询问了事情的缘由后,便向陆灵韵建议道:“不如向别的府邸先借一些救急,稍后再还回去。”
毕竟官府明文规定,不得更改施粥时辰。除非陆家今日午时不施粥了。
陆家的院公听了连连摆手,“哎哟!这可使不得,若是传了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我们镇南将军府吗?”
“闭嘴!糊弄流民就不是笑话吗?”
陆灵韵呵斥了那院公一声,采纳了谢姮的建议。
随后便带了几个仆从去了隔壁——刑部尚书府张家的粥棚。
张家管事的不敢擅自做主,支吾了半天不知该借还是不借。
陆灵韵见其推三阻四的不爽快,便要去往别家看看。
正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人急急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大声吩咐道:“还不快给陆姑娘备好,备二十袋!”
了望台上的萧业仔细看去,见来人有些面善。便向一旁的防城司将士问道:“这是何人?”
那将士瞅了瞅后答道:“回大人,这是刑部尚书的胞弟——张极化,这几日天天都来施粥,还亲自把勺。”
萧业想起了那日与张极维殿前对峙时,皇帝对张极化的描述。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怎么有闲心每日到这污糟混乱之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