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得了一尾大鲤鱼,心情大好。挑起鱼叉将鲤鱼取了下来,随手扔到岸上跪着的庞劭怀里。
庞劭本就提心吊胆,此时被这血腥的死鱼一砸,不免魂飞魄散,立马磕头请罪。
皇帝被他这个模样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起来,“你请什么罪?那条鱼是朕赏你的!睢茂,快让他起来,瞧那一身的鱼鳞。”
睢茂听了,笑呵呵地将庞劭搀了起来。
庞劭擦擦汗,仍然惊魂未定,怀里抱着鲤鱼,“陛下,工部治水不力…”
皇帝笑着打断了他,“朕不是说了吗,朕赏了你一条鱼!还不明白?睢茂告诉他!”
说完,皇帝又转身叉鱼去了。
睢茂笑着对庞劭道:“恭喜庞大人,陛下已着吏部破格录用郑子廉为工部都水司主事,你们工部可得了一尾好鲤鱼啊!”
庞劭惊诧不已,皇帝不但没有罚他,还把郑子廉归于工部,这样郑子廉的治水功劳就是他们工部的功绩了!慌忙跪下谢恩。
皇帝仍站在溪水里瞄着来往的鱼群,头也没回的说道:“好了,不必谢朕,郑子廉以后是你工部的人了,可不要埋没了他的才能!
记着,这次你欠常山王一个人情,日后可要好好谢他!”
庞劭自是诺声连连,只听皇帝又道:“好了,快回家去吧,趁着鱼新鲜,红烧了它。”
庞劭答了声“诺,谢陛下恩赏!”便双手毕恭毕敬地捧着那鱼,出了灵囿,一路疾驰回府了。
当天中午,席上果然有道红烧鲤鱼。庞劭将那鱼肉吃的一点儿不剩,连汤汁也喝完了,细细地咂摸着味儿。
郑子廉归于工部,是好事一桩。庞劭自然也听得懂,皇帝的意思是要重用他,不要掣肘他。
于是,当即提笔写公文。在吏部的任命文书还没发出去的时候,工部的文书倒先发了出去,要沂州的工部官员不论官职是否高于郑子廉,务必虚心协助其治水。
做完这些,庞劭的心情仍不能平静。相较于郑子廉,他更在意皇帝的另一句话——“你欠常山王一个人情,日后可要好好谢他!”
这是什么意思?庞劭想不明白,但他觉得陛下对常山王的态度似乎变了。
吏部的任命文书传到了沂州,敕命郑子廉为工部都水司主事,官居六品。
郑子廉叩谢皇恩,接下任命。
魏承昱却沉默了,他不禁想起来沂州路上,孔偃和范廷说的话,为什么有才干之人不能委以重任呢?
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如何动用权力主持庞大复杂的治水工程呢?
“郑先生,这次沂州治水,你与尊夫人居功至伟,朝廷的赏赐或许…”
“殿下,您不必多说,我郑某并非有官瘾的人。我岳父一生所求,不过是一身本领能济当世!对于我和夫人来说,能为民解忧、为后世造福就已足够了!”
郑子廉打断了常山王,他知道常山王心中是为他们鸣不平,但对他们来说,功劳从来不是赏赐能衡量的。
孔偃见状也道:“是啊,殿下,您不必自责。郑先生现在已被朝廷发现了,相信来日方长,一定能够被重用!”
来日方长?魏承昱只希望这个来日方长不会太久。
不过,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郑子廉自被任命之后,在沂州的各工部官员,无论品级是否高于郑子廉,都对其客气有加、积极配合。
魏承昱在初时的惊讶后,便当做是郑子廉用一身治水本领赢来的尊重,心中也暗自为他高兴。
繁华的盛京,热闹的九曲阁,内宅的沁园一片冷清。
樊兴疾步穿过回廊,转进书斋。
今夜的萧业坐在书案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俊雅的脸上似有愁云。
樊兴来到跟前,“公子,锦州传来的消息,他们对郑先生和堤坝下手后,果然也对郑先生的子女出手了!好在被我们的人拦截下来了,三名贼人被全歼,但我们的人也…”
樊兴没有说下去,重重的叹了口气,虽然胜了,但是却胜的惨烈!
萧业明了了,本就阴沉的脸更是凝重,黑眸里的阴骘让人不寒而栗。
“伤亡多少?”
“十五人,五死七伤!”
樊兴低下了头,眼眶微红。随着他们的“大业”渐渐走向权利中心,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也越来越少了。
萧业听后,黑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痛苦都隐藏了起来。可是,那滚动的喉结仍泄露了他的情绪。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眼神里仍有挥之不去的哀痛,“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此后要更用心的照顾他们。”
“诺!”樊兴答道,这个铁一般的汉子眼眶也湿润了。
“还有,沂州的兄弟们,若不是他们舍身相救,郑先生恐怕真要遭遇不测了,要厚待他们!”
“诺!”樊兴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萧业叹了一口气,“往后的路会越来越危险,告诉兄弟们,如若有人想退出,我绝不会怪他们。”
樊兴听后,赶忙擦擦眼泪,激动道:“公子,兄弟们当年落草为寇,为的也是胸中的一腔热血!
要是想当逃兵,早在六年前公子瞒天过海,把兄弟们由死转生,又将一万两银子放在兄弟们面前,让我们拿钱走人时就当了!
公子,虽然这几年,我们这一百八十九个兄弟见不得光,过着暗里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我们也是沙场拼杀过的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这几年,我们跟着公子惩恶扬善,造福百姓,胸中的那腔热血从未冷却!
公子,玄鹰寨的兄弟们没有逃兵!”
萧业看着激动剖白内心的樊兴,叹了一口气,平静道:“好了,我又不是要赶你们走!”
樊兴抹了把眼泪,语气中满是委屈,“还请公子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萧业点点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当年,他决意扛起这副“天下清明”的担子时,这副担子里,就一头担着他的血海深仇,一头担着玄鹰寨三百二十七位兄弟的希冀!
“好,我答应你。”
谷易正在这时走了进来,看见两人眼睛微红,又在屋外里听到樊兴激动的声音,便小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但现在没人能回答他这个沉重的问题。
萧业收拾了下情绪,清声问道:“查到了吗?”
谷易点点头,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禀报,“查到了,只是…老夫人和表姑娘在仲连的保护下,已快来到盛京了!”
萧业听了,颇感头痛,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充满无奈,“这个仲连,他是故意给我找麻烦!”
樊兴听了,也不免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