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昱和孔偃听了,欣然配合。
计策既定,魏承昱和孔偃便唱红脸,事事追根究底、严厉责问。
而范廷则唱白脸,从中和稀泥、轻拿轻放。并且,他还对外言说自己有风湿,实在不耐沂州这个潮湿闷热的环境,并多次公开催促常山王返京。
好几次都将常山王惹到发火,斥责其“敷衍了事,不配为监察御史!”
不久后,沂州的官员都知道监察御史范廷是个好糊弄的主,对其也不甚在意了,而是全力与常山王周旋。
这日,范廷来到了工部在沂州的都水司下属的造船场,见地面上堆放着许多铁钉,便问道:“这些铁钉是造船用的吗?”
造船司的小吏答道:“正是。”
范廷一边溜达一边随口问道:“造一艘船要多少铁钉啊?”
“回大人,造一艘载重七百石的船,需铁钉三千斤。”
“那是多少银子啊?”
“铁索铁钉每斤六分银子。”
接着,范廷又问了,要用多少桐油、多少石灰、多少麻丝等,那小吏一一答了,和账簿上所记的一般无二。
范廷“嗯”了一声,随口说了几句闲话,转了一圈就走了。
没几日,由于挖湖、通渠、筑坝同时进行,需要征调多艘船运泥沙,以目前的船只数量来说有些紧张,郑子廉便向沂州的都水司郎中申请再造几艘船。
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在魏承昱与孔偃揪着一些小问题大肆渲染,将州府的官吏搅得烦不胜烦时,第一艘造好的载重七百石的船交付了。
郑子廉收下了船,便投入使用。谁知,还没下水呢,一个河工就不慎将火种遗落在了船上,一艘载重七百石的大船就在众目睽睽下被烧成了灰烬!
等到船被烧完了,范廷来了,一到现场便直说可惜,连连叹息。
“郑大人啊,你不知道啊,这一艘载重七百石的船需要打进去三千斤铁钉呐,真是太可惜了!”
郑子廉摇摇手,颇不认可,“不对不对!这样的大船顶多八百斤足矣!”
范廷瞪大眼睛反驳道:“胡说!你工部都水司造船厂的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郑子廉不肯承认自己说错了,于是两人便梗着脖子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
围观的人群谁也劝不住,这两人非要争个输赢,看这灰烬中的铁钉到底是三千斤还是八百斤!
结果找人过了称,这些铁钉哪里有三千斤,八百斤也没有!而是四百斤!
范廷立时变了脸,将那小吏拿了过来,逼问他那二千六百斤的铁钉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他偷吃了!
那小吏眼见被揭穿,吓得语无伦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范廷负着手,踱着步,不见了这几日的萎靡和敷衍了事,而是精神矍铄,神色犀利。
“两千六百斤铁钉,每斤六分银,就是一百五十六两银子!
沂州载重七百石的船有二十艘,加起来便是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
就这,还只算了铁钉,还有那些生铁、桐油、炭和石灰我还没给你算上。
说说吧,这些银子都是怎么贪的?”
那小吏瑟瑟发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范廷又道:“你也可以不说,那这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本官便都算在你头上。
按我朝律法,计赃论罪,这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够你绞死几回的了!何况,你这又是监守自盗,少不得连累家人,判个家产充公、流放边关。
你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不要说!”
那小吏已吓得屁滚尿流了,这么大的罪名他哪担得起?
赶忙把上面的主事、员外郎招了,员外郎又把郎中招了。
于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工部虚报账目,州府拨的银子,郎中交代了狼狈为奸的事实。
范廷顺藤摸瓜,涉案人员从工部到州府,交代的案情也越来越多,从虚报造船费到虚报河工人数再到安家费、盗卖赈灾米粮等,一直查到了州牧高载的身上。
如萧业所言,范廷是个有能力的人,他判断造船这个账目最易偷巧,便与郑子廉唱了这出双簧。
如若铁钉真没问题,那这不过是两人无伤大雅的口舌之争,但如若真有问题这就是解开这团乱麻的引头。
范廷判断对了,萧业也押赢了!
只是,在沂州的迷雾顺利拨开之时,萧业这边则陷入了麻烦之中。
这一日,月牙儿刚刚升起,天色还未全黑时,萧业与谷易就难得的回府了。
绿蔻见了,心中奇怪,这些时日这两人早出晚归的,可从来没回来这么早过。
过了一会儿,她见萧业的书房亮起了灯。谷易则一人在云起斋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手里拿把竹刀削着什么。
便端了一碟糕点悄悄地走了过去。
“哎,给你吃。”
绿蔻别扭地说了一句,将糕点往石桌上一放,在对面坐了下来。
谷易抬头看了看她,转了转身,偏向一边,“我不叫‘哎’。”
绿蔻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略带骄矜地问道,“你在削什么?”
谷易闻言,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笑容,自豪的扬了扬手中又薄又利的木片,炫耀道:“这是我的暗器,我自己设计的!”
绿蔻嫌弃的嘟囔一句,“什么嘛,不就是个木片。”
“你不懂。”谷易没有被打击到,又低下头来认真削着。
又过了一会儿,绿蔻将糕点往前推了推,语气温和了许多,“哎,这糕点很好吃的,你吃不吃?”
谷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糕点,便道:“好吧。”
说着,擦了擦手,拿起一块整个放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果然好吃。”
绿蔻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不禁笑出声来,刚刚的别扭也不见了。
她将手臂放在了石桌上,一双白皙软糯的手撑着圆圆可爱的脸庞,对谷易说道:“哎,我问你哦,你家公子是不是以前订过亲事?”
谷易咽下糕点,摇摇头,“没有。”
“那他是有心上人了?”绿蔻又问。
“什么心上人?”谷易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喜欢的姑娘啊!”绿蔻白了他一眼,这都不懂?
谷易不是不懂,只是他从没将男女情事与他家公子联系到一起过。
“不会!我家公子从不亲近女子!”谷易这次更为坚定的摇头,且斩钉截铁的说道。
说完,又拿起了一块糕点,一边向绿蔻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